守城錄 (南宋)陳規 湯璹
目錄
卷一 陳規 《〈靖康朝野僉言〉後序》
卷二 陳規 《守城機要》
卷三 湯璹 《德安守禦錄》上
王在、黨忠寇德安,二十日引去
張世、李孝義寇德安,四日引去
楊進寇德安,一十六日引去
孔彥舟三次寇德安,皆不克,引去
董平寇德安,三萬人即日敗去
卷四 湯璹 《德安守禦錄》下
趙壽寇德安,三日引去
曹成、李巨集寇德安,自六月至二月引去
桑仲、夏、邢、尚、孫,群賊寇德安,三月引去
李橫寇德安,六十五日引去
宋右正議大夫陳規,在德安禦寇事蹟也。規字元則,密州安邱人。中明法科。靖康末,金兵南下,荊湖諸郡,所在盜起。規以安陸令攝守事,連敗劇寇。建炎元年,除知德安府。擢鎮撫使。群盜先後來攻,隨機捍禦,皆摧破去。尋召赴行在,又出知順昌,與劉錡同卻金兵。又移知盧州,兼淮西安撫使,卒。乾道中追封忠利智敏侯,立廟德安。事蹟具《宋史》本傳。是書凡分三種。首為規所撰〈靖康朝野僉言後序〉。〈朝野僉言〉本夏少曾作,備載靖康時金人攻汴始末。規在順昌見之,痛當日大臣將帥捍禦失策,因條列應變之術,附於各條下,謂之〈後序〉。徐夢莘嘗採入《北盟會編》一百三十九捲中。然其文與此大同小異,疑傳錄者有所刪潤也。次曰〈守城機要〉,亦規所作。皆論城郭樓櫓制度,及攻城備禦之方。《宋史》本傳載規有《攻守方略》傳世,疑即此書。次曰〈建炎德安守禦錄〉,乃瀏陽湯璹所作。淳熙十四年進士,官德安教授,尋訪規守城遺事,作為此書。紹熙四年除太學錄,乃表上之。案:規本傳,載乾道八年詔刻規〈德安守城錄〉頒天下,為諸守將法。〈藝文志〉亦別有劉荀〈建炎德安守禦錄〉三捲,而無璹書之名。疑荀所撰者即乾道所頒之本。
璹書上於紹熙時,距乾道已二十餘年,或又據荀書而重加增定歟?三書本各自為帙,不知何人始併為一編。觀書末識語,則寧宗以後人所輯矣。宋自靖康板蕩,宇內淪胥。規獨能支拄經年,不可謂非善於備禦。然此僅足為守一城、乘一障者應變之圖,而不足為有國有家者固圉之本。當時編為程式,原欲令沿邊肄習,蘄保殘疆。然至元師南下,直破臨安,復為東京之續,卒未聞有一人登陴以抗敵者,豈非本根先撥,雖有守禦之術,亦無所用歟?伏讀睿題,闡晰精微,抉汴梁喪敗之由,申「守在四夷」之訓。然後知保邦諶命,自有常經。區區輸攻墨守之技,固其末務矣。謹錄存是帙,以不沒規一事之長,並恭錄宸翰,弁於簡端,俾天下萬世知聖人之所見者大也。
卷一
〈靖康朝野僉言〉後序 陳規
靖康丙午,規以通直郎知德安府安陸縣事。丁未春正月,群盜王在等犯德安府。時郡將闕,規攝府事。賊來攻城,規在城上與賊語,問何因到此,賊言:「京城已為金破。」規獨念:都城之大,濠塹深闊,城壁高厚,實龍淵虎壘,況禁旅衛士百萬,雖金人乘我厄運,一時強盛,亦何能破!殆不足信。二月四日,賊遁,遣人詣都城奏功還,乃知京城果為敵陷,徒深痛切,但不知城破之所以然耳!又恨當時不得身在圍城中,陪守禦之士,以效綿薄。紹興己酉春三月,朝廷既復河南,規自祠宮被命知順昌府,夏五月到官。行及期年,暇日會同僚,語及靖康之難。汝陰令雲:「嘗收《東齋雜錄》一編,中有《靖康朝野僉言》,具載金人攻城始末。」規得之熟讀,痛心疾首,不覺涕零。嗟呼!治亂強弱,雖曰在天有數,未有不因人事得失之所致也。揚雄所謂:「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靖康京城之難,若非人事之失,則天亦不得而為災。規不揆至愚,竊觀金人攻陷京城,朝廷大臣與將吏官帥應敵捍禦之失,雖既往不咎,然前車之覆,後車之戒,事有補於將來,不可不備論也。朝廷欲再援太原,大臣以為中國勢弱,敵勢方強,用兵無益,宜割三鎮以賂之。殊不知勢之強弱在人為。我之計勝彼則強,不勝彼則弱。若不用兵,何術以壯中國之勢,遏敵人之強?用之則有強有弱,不用則終止於弱而已。強者復弱,弱者復強,強弱之勢,自古無定,惟在用兵之人何如耳!
河東宣撫使統兵十七萬以援太原,又招河東義勇、禁兵五萬,共兵二十二萬。皆敗績,致太原陷於敵。非兵不多,蓋用兵之失也。其所以失者,兵二十二萬直行而前,先鋒遇敵者有幾?一不勝而卻,與其後大兵皆卻,宜乎不能援也!有識者觀之,不待已敗,而後知其不能援也。殊不知攻城者,分攻城兵、備戰兵、運糧兵、厄援兵;若兵不多,則攻必不久而速退,又不待其援也。假使當時往援者將良得計,雖無兵二十二萬,只十萬亦可以必援。又無十萬,只五萬亦可以優為之援也。又不五萬,至其下亦有可援之理。且以五萬為率,若只分為五十將,留十將護衛大將,兼備策應內外,三兩將詣扼援兵前,廣張兵勢,牽制扼援之兵。以二十將分地深入敵境,綿亙可布三五十里,不知敵人用兵多少,便能盡害。以二十將周圍行偏僻小路,尋求鄉導,多遣遠探,向前設伏,伺望敵人打糧出兵,多則退之,少則擒之。但絕其糧道,不必深入,直抵城下,其賊自退。又且兵既分遣,則人力並用。假令數將失利,其大兵必不至於一齊敗衄、潰散為盜。京城之難,其源在於援太原之失利也!
尼瑪哈攻太原之壽陽,壽陽城小而百姓死守。凡三攻,殘敵之眾萬人,而竟不拔。此必守城人中有善為守禦之策者。《僉言》以為城小而百姓死守者,非也。攻城者有生有死,善守者有生無死。壽陽之人,可謂善守,而不得謂之死守。又或雲城小而堅者,亦非也。若城太小,矢石交通,善守者亦難以設險施策。規以為城愈大而守愈易,分段數作限隔則易守。若已先策定險備,設使賊欲登城,縱令登城,已登即死;賊欲入城,引之入城,已入即死。今夫百裡之城,內有數步之地,賊人登之,守城之人便自甘心伏其城拔。乞命於賊者,非攻之善,乃守之不善也!
九月,安炮於封丘門外。大炮數百座,皆在門外。賊至不收,遂為金人所得,咸謂金人得攻城之具。規以為破亦不在此。有善守者,假使更資炮數百座,亦必無害,在於禦炮之術善不善也。統制官辛康宗以賊去城遠,止兵不得發箭。止之甚善。百姓鼓眾擊殺,此亦見其自亂,素治之術失也。
敵先採濕木編洞屋,以生牛皮蓋其上戴之,令人運土木填濠,欲進攻城。守城人若得計,則城內先施大炮碎之。亦可用單梢炮,取遠至二百五十步外者,制其首領用眾之人。蓋益州郡舊有朝廷所降守禦冊定格:單梢炮上等遠至二百七十步,中等二百六十步,下等二百五十步。不知京城當時倉猝之際,此格用與不用?若人稍不究心,則下等二百五十步亦莫能及;若能究心,則二百七十步過之甚易。又以小炮禦近眾,其小炮每十人已上,不過十五人施放一座,亦可以致數十步。勿謂小炮不能害物,中人四肢,則四肢必折;中腰以上,則人必死。中馬亦然。又況大炮每放一炮,小炮可放數炮。不必用石,以重三四斤泥圓為之。泥圓之利亦博,不獨放時易得無窮,放去中人,人必死傷;不中,則泥圓為炮擊破,不致反資敵用。若要摧毀攻械,則須用大炮及石。金人攻城用大炮,蓋欲摧壞城樓。守城者欲摧毀敵人攻械,大炮與小炮齊用。縱敵在城外伐大木為對樓、雲梯、火車等攻城,可以破盡。金人廣列壘石炮座,尋碑石、磨盤石、羊虎為炮,欲攻之,所列炮座百餘,飛石如雨,擊守城之卒,死傷日不下一二十人。此非攻城之能,蓋守禦官一時失計耳!苟守禦官得計,止令卒近女頭墻坐立,城外炮來,高則於女頭墻上過,低則打中女頭墻,擊破在外,無緣中人一卒,亦不至於死傷日不下一二十人者。惟女頭墻稍加高厚,則愈加安堵。又須先用稍大木,造高一丈、長一丈、闊一丈上下、外直裡斜、外密裡希洞子。外密處,以大麻繩橫編,如荊竹笆相似,以備炮石眾多,攻壞女頭墻,即於兩邊連珠進洞子向前,以代女頭。若此,則炮石縱大數多,未易損壞。間有損壞,即遂旋抽換。假令只如此禦捍,則炮石亦何能害人?已可必其無虞也。
敵以雲梯、對樓攻東水門,其間禦捍,有設重樓獲勝者。固甚善也。又恐人在重樓之上,愈招矢石。又攻東門守禦官守具亦備,對樓、雲梯至,每以木衝倒,僕死者無數。此亦奇策。然持衝木人與對樓上人相對,不免互傷,亦非全勝。金人填壕橋城,運對樓過壕攻城,城下列炮座二百餘所,七梢炮、撒星炮、座石炮並發,又以強弩千餘助之,城上矢石如雨,使守禦卒不能存立,然後推對樓使登城。每對樓上載兵八十人,一對樓得城,則引眾兵上。此金人攻城之方也。其炮大數多,矢石齊發,只前說女頭墻次備以洞子,皆可隔盡矣。對樓登城,每一對樓果能載兵八十人,樓廣不過二丈,當面立得幾人?與守城人接戰者,不過十數人而已。假令八十人盡用力,施設五對樓,止四百人。此外必無伏兵,亦無奇兵。樓高須及五丈,乘高而來,其跡亦自甚危。自履危地,來與城上立平地人接戰,勝負人人可以自決。若守城者於此不勝,則交戰於平田廣野之地,不知其敗若何?況對樓填平壕上,惟可以直進直退,必不能於城下橫行。守人備禦,不過止備對樓所占之地。假使有十對樓,所占地步數亦不多,不獨接戰可以必勝,縱兵上城,獲全勝者,術亦多矣。不思則弗得也!
敵用雲梯,止要登城。每座雲梯須十餘人可以負荷到城,城上禦之,亦難向前來。縱不禦之,使敵倚城登梯上至城頭,少不死者,何以致之?於女頭墻裡鵲臺上,靠墻立排叉木,每空闊三四寸一根,通度槍刀向上,高出女頭墻五六尺。敵至女頭墻上,必為排叉木隔住,背後乘空,守禦人於木空中施槍刀刺擊,豈有刺擊不下者?下而不死者,鮮矣。
閏十一月二十四日再攻,推對樓五座,盛矢石來城上,以桿衝倒三座,城上士卒爭持草以焚之。對樓木多而草盛火熾,火乘南風,遂引燒城上樓子三座。對樓既倒在城外,必不能卻回,亦不能再起,自是堵住敵人攻械來路,可以置而不問。焚者失也!縱不引燒城樓,止燒了敵人對樓,亦是城上人自持草火,與敵燒開再進攻械來路。此事大失!所有再造成樓骨格,欲於舊處安立者,以理度之,自是敵必不容,矢石必倍。守禦官若能用前說,造洞子於闕樓子處,兩頭連珠並進,不終日決可蔽合,權代女頭墻,以隔矢石。矢石雖愈倍於前,亦必無害。次於燒了城樓處兩頭,橫直深埋排叉木,以防敵急登。城上分甲兵兩向攻打。城裡從下斜築向上至城面,外垠向下陡峻;次於城裡腳下取土為深壕,離壕三五丈築月城圍之。矢敵乘對樓到城,如不下對樓上城,卻回則已;若上城,必自立不得,倒入壕內,無不死者。如此一挫,必罷攻退兵。乃守禦之人失之。以致城陷,豈步痛哉!
凡攻守之械,害物最重,其勢可畏者,莫甚於炮,然亦視人之能用與不能用耳。若攻城人能用,而守城人不能禦之,則攻城人可以施其能;若守城人能用,則攻城人雖能者,亦難施設。竊聞金人用炮攻城,守禦人於城上亦嘗用炮。城面地步不廣,必然難安大炮,亦難容數多。雖有炮台,炮臺地步亦不甚廣。又炮才欲施放,敵人在外先見,必須以眾炮來擊。又城上炮亦在高處,自然招城外敵人用炮,可以直指而擊之。以此觀當時守禦之人,其不能用炮也明矣。假令當時於城裡腳下立炮,仍於每座炮前埋立小木為衣,敵人在外,不見立炮所在,雖有能用炮者,何由施設?或謂炮在城裡,炮手不能見得城外事,無由取的。每一座炮,別用一人於城上,專管城裡一座,外照物所在,裡照炮梢,與外物相對,即令施放;少偏,則令炮手略少那腳;太偏,則就令拽炮人抬轉炮座;放過,則令減人或用炮稍大者;不及,則令添人或用炮稍小者。照料得一炮打中後,炮少有不中。又城裡立炮,可置數多。守禦人用炮若止能如此,則攻城人用炮何能為也!
築城之制,城面上必作女頭墻。女頭墻中間立狗腳木一條,每兩女頭中掛搭篦籬。惟可以遮隔弓箭,於炮石則難以遮隔。若改作平頭墻,不用篦籬,只於近下留「品」字方空眼,與女頭相似,亦甚濟用。
或問何以備禦城外腳下?自有馬面墻,兩邊皆見城外腳下,於墻頭之上,下害敵之物。當敵人初到城下,觀其攻械,勢恐難遏,宜便於城裡腳下取土惟深闊裡壕,去壕數丈,再築裡城一重。對舊城門,更不作門,卻於新築城下緣裡壕入三二里地新城上開門,使人入得大城,直行不得,須於裡壕垠上新城腳下繚繞行三二里,方始入門。若此,則假使敵善填壕,止不過填得裡壕。若由門入城,須行新城腳下裡壕垠上。新城上人直下臨敵,何物不可施用?正是敵人死地,必不敢入。由正門入城尚且不敢,則豈肯用命打城?但只如此為備,則敵兵雖多,攻械百種,誠可談笑以待之矣。又況京師舊城,亦自可守,若逐急措置,便可使勢如金湯,有不可犯之理。兼京城之內,軍兵百姓,金銀粟帛,計以億兆之數亦莫能盡。若令竭力修作,不獨添築一城一壕,可不日而成;假令添築城壕數重,亦不勞而辦。重城重壕既備,然後招敵人入城議事,彼若見之,必不攻而自退。俗諺云:「求人不如求己。」古人云:「上策莫如自治。」又「事貴制人,不貴制於人。」皆此之謂也。
京城周圍地約一百二十里,聞當時敵在城外,諸門多閉,有以土實者,止開三兩門通人出入。如此乃是自閉生路,而為敵開其生路也。為守之計,不獨大啟諸門,仍於兩門之間,更開三兩門,使周圍有門數十座,齊門於城內運土出入,填壕作路,使戰兵出入,無至自礙。城上覘望敵人空隙,稍得便處,即遣兵擊殺。或夜出兵,使敵在外所備處多,晝夜備戰,無有休息,彼自不能久攻。兼既城內創開城門,自運土填壕,欲為出兵計,則其在外填壕欲入之計,不攻自破。然所以敢自創開城門出填壕者,非謂敵兵可欺,蓋恃其自於城內設險已備,引敵入城,而敵必死耳。晉王浚遣都護王昌及鮮卑段疾陸眷、末柸等部五萬之眾,以討石勒。諸將皆勸勒固守以疲寇,獨張賓、孔萇以為可速鑿北壘,為突門二十餘道。勒即以萇為攻戰都督,造突門於北城。鮮卑入屯北壘,勒候其陣未定,躬帥將士鼓噪於城上,會孔萇突諸門伏兵俱出擊之,生擒末柸,疾陸眷等眾皆奔散。萇乘勝追擊,枕屍三十餘萬,獲鎧馬五千匹。此乃守中有攻,可謂善守城者也。後之守城者,何憚而不法歟?
州郡城池之制,人皆以為盡善。城上有敵樓,而敵人用大炮摧擊;乘高數丈,而敵人用天橋、鵝車、對樓、幔道、雲梯等攻具登城。據其城池之製作,可以自謂堅固,前古所未有。故事貴乎仍舊,而人憚於改作,皆不可必者。古人所謂:「利不百者不變法,公不十者不易器。」以今城池之制觀之,雖利不至於百,功不至於十,然自古聖人之法,未嘗有一定之制,可則因,否則革也。為今之計,如敵樓者,不可仍舊制也。宜於馬面上築高厚墻,下留「品」字樣方徑及尺空眼,以備覘望及設施槍路。墻里近下,以細木蓋一兩架瓦棚,可令守禦人避寒暑風雨。屋在墻里,比墻低下,則炮在外雖大而數多,施設千萬,悉莫能及人。
壕上作橋,橋中作弔橋,暫時隔敵則可,若出兵則不能無礙。宜為實橋,則兵出入俱利。
城門宜迂迴曲折,移向里百餘步置。不獨敵人矢石不入,其舊作門樓處,行人一步向里,便是敵人落於阱。何謂落阱?蓋百步內兩壁城上,下臨敵人,應敵之具皆可設施。又於舊門前橫築護門墻,高丈餘,兩頭遮過門三二丈。城門啟閉,人馬出入,壕外人皆不見,孰敢窺伺?
城外腳下去城二丈臨壕垠上,宜築高厚羊馬墻,高及一丈,厚及六尺。墻腳下亦築鵲台,高二三尺,闊四尺。鵲臺上立羊馬墻,上亦留「品」字空眼,以備覘望及通槍路。亦如大城上女頭墻,墻裡鵲臺上栽埋排叉木,以備敵填平壕塹。及攻破羊馬墻至城腳下,則敵於羊馬墻內兩邊受敵,頭上大城向下所施矢石,即是敵當一面,而守城人三面禦之。羊馬墻內兵,賴羊馬墻遮隔壕外矢石。是羊馬墻與大城,系是上下兩城,相乘濟用,使敵人雖破羊馬墻而無敢入者。故羊馬墻比大城雖甚低薄,其捍禦堅守之效,不在大城之下也。又羊馬墻內所置之兵,正依城下寨以當伏兵,不知敵人以何術可解?若此,則既有羊馬墻,而鹿角木可以不用。仍於大城上多設暗門,以備遣兵於羊馬墻內出入。又羊馬墻腳去大城腳止於二丈,不令太遠者,慮大城上拋擲磚石,難過墻外,反害墻內人;又不令太近者,慮其太窄,難以回轉長槍。又於大城裡城腳下作深闊裡壕,裡壕上向里度地五七丈,可作來往路外,築裡城,排叉木,但多備下敵攻城應敵處。用此以設備,雖使敵人善攻,不足畏也!墨翟,宋大夫,善守禦。攻輸般為雲梯之械,將攻宋。墨子見之,乃解帶為城,以褋為械,九設攻城之機,墨子九拒之。公輸般攻械盡,墨子守有餘。公輸屈曰:「吾知所以拒我者!」以此見攻械者,宜乎古人以為策之下也。夫守城者,每見敵人設一攻械,而無數策以拒之者,謂之思也!規嘗聞《孫子》曰:「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以為「兵者,詭也。」用無中形,詭詐為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遠,遠而示之近。」「攻其不備,出其不意。此兵家之勝,不可先傳也。」然而有傳之於家,而達之於遠,有利而無害,有得而無失者,不可不先傳也。嗟乎!靖康丙午,金人以兒戲之具攻城,守禦者一時失計,遂致城拔。迄及一紀有餘,而金人猶不思當時幸勝,尚以驕氣相陵。規於未知金人攻城設炮之前,每見人雲:「金人攻城,大炮對樓,勢豈可當?」貴顯言之,則怏然而不敢辯;眾人言之,則亦不敢痛折。今既知其詳,則豈可不盡曲折,剖其所見而言之?然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勝;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千變萬化,人何能窮之?今止據金人攻城設施,略舉捍禦之策。至於盡精微,致敵殺敵之方,雖不憚於文繁,而有所謂真不可示人者,未之傳也。又況雖欲傳之,有不可得而傳者矣。惟在乎守城之人,於敵未至之前,精加思索應變之術,預為之備耳。區區管見,輒序於《僉言》之後。
紹興十年五月日,陳規序。
卷二
守城機要 陳規
城門舊制,門外築瓮城,瓮城上皆敵樓,費用極多。以禦尋常盜賊,則可以遮隔箭叢;若遇敵人大炮,則不可用。須是除去瓮城,止於城門前離城五丈以來,橫築護門墻,使外不得見城門啟閉,不敢輕視,萬一敵人奔衝,則城上以炮石向下臨之。更於城門裡兩邊各離城二丈,築牆丈五六十步,使外人乍入,不知城門所在,不可窺測;縱使奔突入城,亦是自投陷阱。故城門不可依舊制也。
護門墻,只於城門十步內橫築高厚墻一堵。亦設鵲台,高二丈。墻在鵲臺上,高一丈三尺,腳厚八尺,上收三尺,兩頭遮過門三二丈,所以遮隔衝突。門之啟閉,外不得知;縱使突入墻內,城上炮石雨下,兩邊羊馬墻內可以夾擊。
城門貴多不貴少,貴開不貴閉。城門既多且開,稍得便利去處,即出兵擊之。夜則斫其營寨,使之晝夜不得安息,自然不敢近城立寨。又須為牽制之計,常使彼勞我逸。又於大城多設暗門,羊馬城多開門竇,填壕作路,以為突門。大抵守城常為戰備,有便利則急擊之。
城門舊制皆有門樓,別無機械,不可禦敵。須是兩層,上層施勁弓弩,可以射遠;下層施刀槍。又為暗板,有急則揭去,註巨木石以碎攻門者。門為三重,卻厚一門,如常制,比舊加厚;次外一重門,以徑四五尺堅石,圓木鑿眼貫串以代板,不必用鐵葉釘裹;又外一重,以木為柵,施於護門墻之兩邊。比之一樓一門,大段濟事。
城門外壕上,舊制多設釣橋,本以防備奔衝,遇有寇至,拽啟釣橋,攻者不可越壕而來。殊不知正礙城內出兵。若放下釣橋,然後出兵,則城外必須先見,得以為備;若兵已出復拽起橋板,則緩急難於退卻,苟為敵所逼逐,往往溺於壕中。此釣橋有害無益明矣。止可先於門前施機械,使敵必不能入。拆去釣橋,只用實橋,城內軍馬進退皆便;外人皆懼城內出兵,晝夜不敢自安。
干戈板,舊制用鐵葉釘裹,置於城門之前,城上用轆轤車放,亦是防遏衝突。其礙城內出兵,則與釣橋無異。既於城門裡外安置機械,自可不用干戈板,以為出兵快便之利。
城身,舊制多是四方,攻城者往往先務攻角,以其易為力也。城腳上皆有敵樓、戰棚,蓋是先為堤備。苟不改更,攻城者終是得利。且以城之東南角言之,若直是東南角攻,則無足畏。炮石力小,則為敵樓、戰棚所隔;炮石力大,則必過入城裡。若攻城人於城東立炮,則城上東西數十步,人必不能立;又於城南添一炮,則城上南北數十步,人亦不能立,便可進上城之具。此城角不可依舊制也。須是將城角少縮向裡。若攻東城,即便近北立炮;若攻南城,則須近西立炮,城上皆可用炮倒擊其後。若正東南角立炮,則城上無敵樓、戰棚,不可下手。將城角縮向裡為利,甚不可忽也!
女頭墻,舊制於城外邊約地六尺一個,高者不過五尺,作「山」字樣。兩女頭間留女口一個。女頭立狗腳木一條,掛搭皮、竹篦籬牌一片,遮隔矢石,若禦大炮,全不濟事。又女頭低小,城外箭叢可中守禦人頭面。須是於城上先築鵲台,高二丈,闊五尺。鵲臺上再築牆,高六尺,厚二尺。自鵲台向上一尺五寸,留方眼一個,眼闊一尺,高八寸。相離三尺,又置一個。兩眼之間,向上一尺,又置一個,狀如「品」字。向上作平頭墻。敵上登城,只於方眼中施槍刀,自可刺下。方眼向下,自有平頭墻,即是常用篦籬牌掛搭,不必臨時施設也。更於鵲臺上靠墻,每相去四寸,立排叉木一條,高出女墻五尺,橫用細木夾勒兩道或三道。攻城者或能過「品」字眼,亦不能到平頭墻上。更兼墻上又有排叉木限隔,若要越過排叉木,必須用手攀援,則刀斧斫之,槍刃刺之,無不顛樸。守者用力甚少,攻者必不得志也。
馬面,舊制六十步立一座,跳出城外不減二丈,闊狹隨地利不定,兩邊直覷城腳。其上皆有樓子,所用木植甚多,若要畢備,須用氈皮掛搭,然不能遮隔大炮,一為所擊,無不倒者。樓子既倒,守禦人便不得安。或謂須預備樓子,隨即架立。是未嘗經歷攻守者之言也。樓子既倒,敵必以炮石弓弩並力臨城,則損害人命至多,亦不可架立。今但只於馬面上築高厚墻,中留「品」字空眼,以備覘望,又可通過槍刀;靠城身兩邊開兩小門,下看城外,可施禦捍之具。墻裡造瓦廈屋,與守禦人避風雨,遇有攻擊,便拆去瓦廈屋。靠墻立高大排叉木,用粗繩橫編,若造笆相似。任其攻擊,必不能為害。
城不必太高,太高則積雨摧塌,修築費力。城面不可太闊,太闊則炮石落在城上,緩急擊中守禦人。城面通鵲台只可一丈五尺或一丈六尺,高可三丈或三丈五尺。沿邊大郡城壁,高亦不過五丈,闊不過二丈而已。
羊馬墻,舊制州郡或無之,其有者,亦皆低薄,高不過六尺,厚不過三尺,去城遠近,各不相同,全不可用。蓋羊馬城之名,本防寇賊逼逐人民入城,權暫安泊羊馬而已,故皆不以為意,然捍禦寇攘,為力甚薄。當於大城之外,城壕之裡,去城三丈,築鵲台,高二尺,闊四尺。臺上築墻,高八尺,腳厚五尺,上收三尺。每一丈留空眼一個,以備覘望。遇有緩急,即出兵在羊馬墻裡作伏兵,正是披城下寨,仍不妨安泊羊馬。不可去城太遠,太遠則大城上拋磚不能過,太近則不可運轉長槍。大凡攻城,須填平壕,方可到羊馬墻下。使其攻破羊馬墻,亦難為入,入亦不能駐足。攻者止能於所填壕上一路直進,守者可於羊馬墻內兩下夾擊,又大城上磚石如雨下擊,則是一面攻城,三面受敵,城內又有一小炮可施。凡攻城器械,皆不可直抵城腳。攻計百出,皆有以備之也。
羊馬墻內,須酌量地步遠近,安排叉木,作排叉門;分佈安排人兵,易於點檢,兼防姦細入城。
城郭,舊制只是一重,城外有壕,或有低薄羊馬城者。使善守者守之,雖遇大敵,攻計百出,亦可退卻。或不經歷攻守者,忽遇大敵圍城,無不畏怯,須是先為堤備。當於外壕裡修築高厚羊馬墻,與大城兩頭相副,即是一壕兩城。更於大城裡開掘深闊裡壕,上又築月城,即是兩壕三城。使攻城者皆是能者,亦無可攻之理。大抵城與壕水,一重難攻於一重。至若裡城裡壕,則必不可犯。計羊馬墻與裡城、裡壕之費,亦不甚多。若為永久之計,實不可缺。
修築裡城,只於裡壕垠上,增築高二丈以上,上設護險墻。下臨裡壕,須闊五丈、深二丈以上。攻城者或能上大城,則有裡壕阻隔,便能使過裡壕,則裡城亦不可上。若此則不特可禦外敵,亦可潛消內患。裡城、裡壕,費用不多,不可不設,庶免臨急旋開築也。
修城,舊制多於城外腳下,或臨壕栽了叉木,名為鹿角,大為無益。若城中人出至鹿角內,壕外人施放弓弩,鹿角不能遮隔。若乘風用火,可以燒毀。不如除去為便也。
今來修城制度,止是在外州郡城池。若非京都會府,須於城內向裡,量度遠近,再於外修築一重,其外安置營寨;向裡更築一重,作官府。若此,豈特堅固而已哉;內外之患,無不革盡。
攻城用雲梯,是欲蟻附登城。今女頭上既留「品」字眼,又有排叉木,又有羊馬墻,重重限隔,則雲梯雖多,無足畏也。
攻城用洞子,止是遮隔城上箭叢,欲以搬運土木磚石,填壘壕塹,待其填平,方進攻具;或欲逼城挖掘。今既有羊馬墻為之限隔,則洞子亦自難用。
對樓則與城上樓子高下相對。鵝車稍高,向前瞰城頭,向下附城腳。天橋與對樓無異,止是於樓上用長板作腳道,或折迭翻在城上。皆是登城之具。今羊馬墻既有人守,自可兩邊橫施器刃。敵人別用撞竿,與其他應急機械,自不足畏。大凡攻城用天橋、鵝車、對樓、火車、火箭,皆欲人驚畏,有以備之,則不能害。
攻城多填幔道,有至三數條者,高與城等,直逼城頭。今羊馬墻中既有人拒敵,又大城上拋擲磚石,自然難近大城。更照所填幔道,於城內靠城腳急開裡壕,垠上更築月城,兩邊栽立排叉木。大城上又起木棚,置人於棚上。又於欲來路上,多設簽刺。使能登城,亦不能入城;或能入城,亦不能過裡壕;縱過裡壕,絕不能過月城。以幔道攻城者,百無一二。今所備如此,亦何足畏!凡攻城者有一策,則以數策應之。
攻城用大炮,有重百斤以上者,若用舊制樓櫓,無有不被摧毀者。今不用樓子,則大炮已無所施。兼城身與女頭皆厚實,城外炮來,力大則自城頭上過,但令守禦人靠墻坐立,自然不能害人;力小則為墻所隔。更於城裡亦用大炮與之相對施放,兼用遠炮,可及三百五十步外者,以害用事首領。蓋攻城必以驅擄脅從者在前,首領及同惡者在後。城內放炮,在城上人照料偏正遠近,自可取的。萬一敵炮不攻馬面,只攻女頭,急於女頭墻裡栽埋排叉木,亦用大繩實編,如笆相似,向裡用斜木柱搶,炮石雖多,亦難擊壞。炮既不能害人,天橋、對樓、鵝車、幔道之類,又皆有以備之,則人心安固,城無可破之理。
攻守利器,皆莫如炮。攻者得用炮之術,則城無不拔;守者得用炮之術,則可以制敵。守城之炮,不可安在城上,只於城裡量遠近安頓;城外不可得見,可以取的。每炮於城立一人,專照斜直遠近,令炮手定放。小偏則移定炮人腳,太偏則移動炮架;太遠則減拽炮人,太近則添拽炮人。三兩炮間,便可中物。更在炮手出入腳步,以大炮施小炮三及三百步外。若欲摧毀攻具,須用大炮;若欲害用事首領及搬運人,須用遠炮。炮不厭多備。若用炮得術,城可必固。其於製造炮架精巧處,又在守城人工匠臨時增減。
用炮摧毀攻具,須用重百斤以上或五七十斤大炮。若欲放遠,須用小炮。只黃泥為團。每個乾重五斤,輕重一般,則打物有準,圓則可以放遠。又泥團到地便碎,不為敵人復放入城,兼亦易辦。雖是泥團,若中人頭面胸臆,無不死者;中人手足,無不折跌也。
城被圍閉,城內務要安靜。若城外有人攻擊,城內驚擾,種種不便。須是將城內地步,分定界分,差人巡視。遇有人逼城,號令街巷,不得往來。非籍定繫上城守禦及策應人,不得輒上城;在城上人,不得輒下城。過當防閑,不特可免驚惶,亦可杜絕不虞。
卷三
德安守禦錄(上) 湯璹
王在、黨忠寇德安,二十日引去
靖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群賊王在、黨忠、閻僅、薛廣等攻陷隨州,守臣陸德先以下俱逃,或盡室遭擄,遂犯德安府。知安陸縣事陳規先被差部押縣兵赴京,行至信陽,群盜梗路。二十八日,承府牒抽回赴府捍禦。二十九日,還至應山縣七里河,賊夥閻僅千餘人在寮子市置酒張樂,要截歸路。二年正月初一日,規率同部押官知應城縣宋理、應山縣丞權縣事夏翬,各以所部弓手、土軍、召募人,合五七百餘人,給甲。定安陸縣弓手節級馬立、黃冕、召募人雷智和、管界巡檢寨土軍劉允、應城縣弓手節級李吉、三川寨土軍向吉、應城縣弓手節級竹清、三縣巡檢寨土軍楊素,凡八人,徑領眾入應山縣,掩殺群賊。僅等大敗,餘黨潰散,投入王在夥中。王在寨去府百餘里。規尋得路,將所部兵到府。時知德安府李公濟已往諸處招集人兵,通判周子通先往諸縣起發民兵,及士曹張顏悅因賊至驚死,司錄、士曹、局務官、安陸縣城簿尉皆緣故搬家遁去。
初三日,城中官吏軍民推規權領府事。初六日,通判周子通回府,當日規交府事與通判。準府牒,規權通判,仍充統領守禦人兵迎敵。規遂措置修築城壁,召募膽勇,刷差軍兵,勾抽保甲,提防守禦。十一日,知府李公濟回,更不交割,牒府乞折資監當,即日離任去。十三日,王在人馬入府界劫掠。十四日,權兵曹應城主簿田縡出城逃走。十五日,賊游騎數十人至城下,與城上人相射,至晚回寨。十六日,王在領馬步五千餘人,著顏色衣,各執弓箭、背牌及板門扇來圍城,攻諸門。委管界巡檢胡善、三州都巡檢張惟德出戰。二人先走,匿於孝感縣九嵕山寺。是日,賊與守禦人相射,申後賊退,往府東天慶觀、泰山廟等處下寨。十七日,賊又攻城,賊首王在及近上首領多在齊安門外。規與權府周子通上呼賊與語,諭以禍福,賊暫退。是晚,周子通驚中風疾。十八日,牒府在假。本府止有規及安陸縣尉董貽、兵馬都監趙令戣、監酒稅務趙康輔四員而已,於是官吏軍民又推規權領府事。規以城危急,不敢辭,遂糾率官吏軍民,多方措置,盡死堅守。是日,賊搬積柴草,欲燒齊安門。守門人於未到十餘步,先放火箭熱之。賊又用松柏長木及大竹雲梯五十座,齊力並進。城上人用磚石及連秸棒、長槍、弓弩拒退。良久,遣人縋城,毀斫雲梯。二十日,賊列騎成陣逼城,驅人抬鵝車、洞子、樓座,用牛皮並氈包,漫攻齊安門。被城上人及城門上門空處,先以撞竿、扥叉抵定,次用搭鉤鉤去洞子上皮氈,墜大石及磚石摧擊,又用弓弩箭射,其賊退去。續次下城,焚燒毀斫盡絕。賊又進雲梯,約高二丈,各有梯道,四圍用棉被並氈皮包裹,煙火箭叢,不可侵近,約用四五十人抬擁向城。被守城人先以長竹並力撞衝,雲梯傾倒,壓死賊數人;次磚石弓弩箭射擊,賊人走退。是日,賊又進天橋,約高二丈,闊一丈,以木長四丈餘,可以並行數人,如城之幔道,用以登城。賊眾數十人,抬以向城。被城上人用弓弩、磚石射擊,致抬者止於十步外不能前進。又於諸攻具之外,列大炮十餘座,四面向城飛石,擊守城人。其城上人存身向篦籬以避之,城下人向木柵存身以避之,致其炮並不曾傷守城之人。是日,賊又前以步、後以騎,列陣向城。城內多設炮座,城上人看覷賊近遠向著,諭與定炮人,向賊放擊,發而多中。其賊遠退,只於城東十餘處下寨。自是每日遣人至城下相射鬥敵,及四散燒劫,略無退意。三十日早,又有黨忠人馬五六千人,齊到城下,著雜色衣,與王在兩伙同來,爭先攻擊,四面環繞,風水不通。規與機宜閻孝周登城,招王在諸酋至城下,開說大義,薄許犒設,賊意稍解。又招賊大將蔣宣入城,置酒款說禍福,卻令出城。
二月初三日,王在引兵去。黨忠人馬仍用洞子、火櫃齊攻城門,被城上人用撞竿、磚石、弓弩箭拒退。當日景陵門下打死賊五人,並炮打殺鼓賊一名。是夜三更,賊乘暗,忽由四邊抬雲梯上城,被城上人用槍及磚石刺打下。又攢火炬燒望雲、朝天、齊安等門,又用長鉤鉤城上人,又用竹木縛狄把作火炬,長二丈,列二三百炬,如火山,向城門及燒城上竹城篦籬。並被守城人並力用撞竿、扥叉抵拒,及用磚石、弓弩箭射,並放炮石,如此鬥敵,自三更至曉,方暫退。初四日早,規箭攻擊危急,賊不肯遠退,遂點第一隊、第三隊人兵,開朝天門出,乘賊不備,分頭掩擊,黨賊敗走,即收兵入門。卻開景陵門,令第二、第四隊並第一、第三並力出門掩殺,其賊大敗,乘勢趕逐,除斬獲生擒外,逼入溳河死者不知其數,餘黨遂潰。是日,奪到旗六十三面、鼓四十面、鉦五面、槍刀二十三條、牌十五面、甲七連、弓三張、弩二枝、牛五十二頭、馬九十匹、騾五頭、驢十二頭。自正月十五日至二月初四日,凡攻圍二十日。今考,具措置於後:
踏逐過往寄居官、進士勇敢者,借補官資,差攝職事。
選募有心力百姓,分佈諸門,上城禦敵。乃分認地頭,譏察姦細,及催督修城人夫工役。
差使院典級黃謹等行軍期司,專一行遣防城守禦修城文字,及各帶器甲,隨規巡城。
選差安陸縣吏楊玠等,提轄防城軍民弓手,日夜巡邏,及催促添修城壁。
差撥軍民弓手,分作四隊,及選差弓手節級、長行,每二人共管押一隊,內馬立、馬政管押四百一十五人,李全、許進管押三百一十六人,郭政、田全管押三百六十五人,劉德、李清管押三百五十人,各分佈城下,準備出戰。
差撥有心力膽勇保正、隊頭黃壽等,部領保甲人兵一十六隊,計八百餘人,準備出戰。
招集到茶客楊政等,自召募人準備出戰,並僧雷智和自召募僧行、百姓二十六人殺賊。
城上極是尖狹,有不及一尺闊者,其上不能容立一人,及無女頭,尋於城上裡邊,用鍬钁直削向下三尺,以代女頭。下城磴道,添造竹木棚棧,令人坐立可以施放弓箭等器械守禦。
城壁卑矮,遂於城外添立竹柵,間安篦籬,外可以遮隔弓箭,內可以施用兵仗。於土城之上,又立竹城一層。
城有極卑薄處,遂於城內腳下,離城三尺,別立木柵一重,約高一丈五尺;間空五寸,立木一根。於城稍低薄處,無不周遍,繫於土城之內,又立木城一重。於木城之外,每兩步立一人,與城上更互上下守禦。
城門薄怯損敝,尋於門外別立小門一重,各以氈皮釘裹,上開門頂空隙,以備墜石及下施兵仗。又於門內兩邊栽立枋木作鹿頂,約高一丈五尺,長五十步,其中路闊六尺,至盡處用木拒馬四五重閉定。每五寸立木一根,兩邊木外每步立一人,持長槍。
城上以《千字文》為號,每步一字,每字一人,以五人為一甲,十甲為一隊,互相統制,分佈城上。又以在城火夫、客戶,置籍結甲,上城守禦。
選人兵一百五十人,令保正副六人,甲頭二人,管押統領,晝夜準備應援。如東壁有報警急,及提兵東應,西則西應。自攻圍二十餘日,每有警急,無有不至者。
於賊退之後,其未遠止在城外側近圍繞之中,寅夜偷工開壕築城。仍命工人計城厚薄而中分之,先並力以築其表,高及尋丈,度不可以驟登,則又並力以築其裡,適相當,然後增築以成之。內具畚鍤以督役,外荷戈矛以備警。起五邑之夫,萬人竭作,不淹時而畢。
城壁長八百八十二丈,高二丈五尺,上闊一丈六尺,底闊三丈七尺五寸。及於城壁外開築城壕,繞城壕塹,計長七百八十八丈,上闊三丈,底闊一丈八尺,深一丈五尺。
張世、李孝義寇德安,四日引去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二日,李孝忠餘黨張世、李孝義賊馬五萬餘眾,已破襄陽、荊門軍、荊南府、郢、復州,遂寇德安府。先行文字,稱欲就招安,一面擺拽兵馬,環繞府城。本府以方議招安,未敢禦敵。是夜五更一點,忽同時發喊,雲梯、火炮、弓弩箭叢攻城,勢焰兇猛。本府官吏軍民,以死禦賊,至二十三日已時,賊始退。是日,矢石殺死賊兵三百餘人,賊拽屍以去,沉之河,及積薪焚之;被傷一千餘人,諸門奪下雲梯七十餘座。二十四日夜,賊兵又乘二至西、北兩門,以城上肅靜提防,不能下手,夜半引去。其時,有禦營使司同都統制範瓊討捕李孝忠等,領兵在府北,累遣至城下應援掩擊,不至。二十五日,拔寨南去。
楊進寇德安,一十六日引去
建炎二年二月初四日,群賊楊進號「沒角牛」,領眾至本府城外,四面下寨,遣人賚文字來,稱有眾一百五十萬、馬三萬五千餘匹,自京東登、萊、沂、密、濰、淄、徐等州前來,逐州官員,盡皆剿殺。本府視賊寨約有十餘萬人,馬三千餘匹。是日,略來脅城,不多時,各退歸寨。初五日以後,朝暮繞城,矢石所不及處,擺佈人馬三五重,更翻替換。又於前分佈攻城人馬,大振金鼓喝喊,馬軍在後,用刀槍擁逼步人,並力攻城,一齊發攻弩及神臂弓箭叢射城上人,並持雲梯四面奔城。被城上守禦人弓弩箭叢、炮石磚石雨下,賊並不得利。城中時出兵衝殺,賊遂少退。
四五日後,賊復添立攻具,高起望樓,下瞰城中,並造戰柵、對樓、洞子,用牛皮包幔;又用夾布作遮箭幕,約高三丈,箭叢皆不能害;又立大炮,攻具日增。夜遣人搬柴草向羊馬城並城門放火,亦被守禦人救護撲滅,並矢石禦退,賊不得利。十七日,增望樓四座,大炮五十餘座,大戰柵一座,對樓一座,及雲梯不知其數。其戰柵約高二丈,四方各闊一丈六尺有餘,先用人裡外抬奔向城,被城上人用弓弩箭叢並炮先射打退抬奔人,及打的傾側,使用不得,棄下退去。其對樓約高四丈,闊一丈五尺有餘,作五層。縛木梯斜上,高過於城。其勢太眾,推拽難行,兼被城上守禦人施放矢石射打推拽人,莫能近前。其餘遮箭幕盡被炮石打得碎破。其洞子湊城,又被城上墜下柴草積火焚燒,皆不得近前。其炮亦被城內放炮多打殺定炮人。其賊凡所立攻具,一一施用,數日皆不能傷城上人。
自初四至十九日,計十六日,逐戰鬥殺,傷賊數多。賊知城不可攻,二十日方遣人至齊安門下,高聲呼城上人:「且不要放箭防禦,教來打話!」當時城上人問打甚話?其人言:「恁也不出來共俺廝殺,我也打恁城不破,有招安官來,俺只待要些犒設受招安。」城上人答:「待恁受招安了,與恁犒設。」其人便去。至晚,有一人著紫道服,領二十餘人,持東京留守司請召旗一面,向城隔壕與城上人說話,稱是東京留守宗元帥使臣成忠郎王申,元帥遣來招安楊防禦。高聲讀示宗元帥咨目並札子,言楊防禦今日方肯受招安,待問本府要些犒設,並出券往東京。本府許之。二十一日,送犒設在城外,其楊進領人親到齊安門下收受,致謝而去。是日,楊進領眾起離向信陽軍前去。
孔彥舟三次寇德安,皆不克,引去
建炎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有北來一項群賊數萬人,稱是單州團練使、郢州鈐轄孔彥舟,在黃州麻城縣作過。至三年正月初七日,賊至黃州,皆剃頭辮髮,作金人裝束。是夜,填塞壕塹,用雲梯及牛皮洞子,安立炮座,攻圍黃州城,及肆掠黃陂縣,並侵犯德安府孝感縣界。本府慮賊來犯城,遂分佈官吏軍民,於諸門地方嚴行提備。其賊迤邐至孝感縣東舊鎮,殺人放火,劫掠財物。二十四日,到環河鎮,殺傷已受範瓊招安下無錫人馬。二十六日,到府東十八里下寨,稱是武經大夫、榮州團練使、東平府兵馬鈐轄、京東西路統制軍馬孔彥舟。二十七日,領全軍數萬,至府城下四外,佔罔擺佈搭立,施設弓箭,射城上守禦人。被城上人齊發炮石、弓弩,賊眾不敢近。當夜遁去,向隨州前去。至閏八月十一日,復自光州回至本府應山縣作過,再佔據隨州。九月初一日,分遣賊騎侵犯本府圍城,本府乘時出兵掩殺。初八日,賊遁去,復回佔隨州。十一月初一日,彥舟又自隨州領人馬至本府城下,圍繞紮寨。初八日,大隊並至攻城。被本處守禦人施放弓弩箭叢、炮石禦敵,至晚退卻,止在城外。初九日,拔寨南去,佔據復州,又往佔據荊南府。
董平寇德安,三萬人即日敗去
建炎三年三月,群賊董平部領人馬至應山縣,稱勤王兵,沿路劫掠。四月初四,日夜掩劫孝感縣,官吏居民逃走有不及者,悉為驅擄,乃燒盡一縣官私屋宇。是日,在本縣東舊鎮札寨,分遣賊徒剽掠。本府差撥人兵六頭項前去掩殺,董平起離取唐州去。九月十二日,有宣撫處置使司差知信陽軍武經郎孫璘到本府,差兵護行至信陽交割。至十二月二十日,董平破信陽,璘僅以身脫,其家並官屬皆沒於賊。平差人佔據信陽,自往唐州大義山札寨,令隨、唐、信陽三郡人戶送納糧草,並收逐處稅錢。四年三月十六日,平領三萬餘眾到本府。本府差正將辛選發兵往應山界迎敵,戰數合,賊大敗走,殺賊千餘人,鉦、鼓、旗、槍、弓箭、器械、輜重,棄之滿道。平尋走往西京界,為鄉村把隘人所殺。
卷四
德安守禦錄(下) 湯璹
趙壽寇德安,三日引去
建炎四年五月十二日,群賊趙壽號「不忙」,自黃州領眾數萬餘人,至孝感縣界劫掠,遣人至本府,欲就招安。是月,有朝奉郎守尚書兵部員外郎、福建、廣南東西、荊湖南北等路撫諭使馮康國到本府,守臣陳規白馮乞行招安。會趙壽亦遣人以書與馮,願受招安。規復遣人往壽寨,說以撫諭肯行招安之意。六月初二日,壽領眾至城外。是晚,馮親出城見壽。初三日,壽攜數隊入城,聽撫諭聖訓。謝恩招安了當,馮牒壽令權於江州、黃州駐紮,聽候朝命。本府亦支給錢糧犒設訖。十二日,壽起發至東四十裡環河鎮駐紮,忽夜遣人馬分頭項於本府八門,改換色衣,偽作民兵裝束,一擁奪門。賴諸門守禦素備,即時以死捍禦,旋增弓弩炮石鬥敵,至巳時方退。復放箭炮不及處擺佈為城,迭來攻打。被城上弓弩炮石不歇,及遣兵披城出戰三晝夜,計窮力盡。二十日,賊拔寨南走。
曹成、李巨集寇德安,自六月至二月引去
建炎四年六月,有曹成、李巨集賊自舒州,歷光州、信陽至本府,眾數十萬,佈滿諸縣,直抵襄、隨、郢州界,駐紮三龍河。時早禾始熟,廣被芟掠。本府以賊兵眾盛,不輟提備。七月三十日,賊兵至城下,攻打府城。本府一面施放弓弩箭叢炮石,一面發兵出外披城鬥敵,賊不能破,巳時方退。八月十四日,眾賊又至城下。本府再發人兵出城迎敵,賊復退,於近城桐柏廟下立寨,分遣騎於八門一二裡外立小寨,圍困本府,不通往還。本府官吏軍民,以死捍禦,間出兵掩殺,每夜遣兵劫擾小寨,奪糧入城。晝夜相拒六十餘日。是時成等人馬實多,本府兵極少,其勢不敵,遂設計謀,差人賚公文前去問商成等,誘以禍福利害,指其自新之路,成等始退。十月初三日,遣人入城商議,稱一行兵眾,原非為賊,止為鄉中不可居止,遂前來尋有糧吃用,卻蒙朝廷收還招安之後所授官職,止乞原來官資,湔洗招安之民。及賚到成等申狀,本府於初五日備錄奏聞,成等始於十六日復還三龍河大寨,仍不住於府城四外燒劫。又因本府抄截掩殺之故,十一月二十四日,復領眾來攻城。本府出兵迎敵,至午方退。五年二月十九日,成等領眾起離三龍河,往漢陽軍渡江前去。
桑仲、夏、邢、尚、孫,群賊寇德安,三月引去
紹興元年十二月初四日,有信陽軍邢舍人、尚統領等部領二千餘人,至本府城下焚掠。本府即時閉門捍禦,雖稍退,未肯遠去。十七日,又有隨州孫彪統領人馬三千餘人,亦來圍城。本府閉門捍禦,及遣兵出城戰,殺傷百餘人方退,亦未肯遠去。二賊梗路不通。二十日夜,賊齊至城下,弓弩箭叢、雲梯、布牌攻諸門。本府官吏軍兵拒敵,二十一日早,始退離城百步外圍繞。是夜,信陽軍賊馬前去攻孝感縣,不克,復回本軍。隨州賊馬前去攻復州,陷之。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再發人馬兩路,前來本府近城四外焚劫。本府官吏軍民,晝夜上城,不曾解甲,以死捍禦,及時出兵掩殺。三月初間,始退向隨州去,續據忠訓郎權孝感縣韓遹狀,淮鎮撫使差權縣事,踏逐到離舊縣一十里臨溳河,地名紫溳,就周圍積水為壕,創築城壁,欲就緒間。十二月二十四日,有信陽軍賊馬二千餘眾,自府城來奔本縣,先二百人到城北。遹即分佈守禦,發兵迎敵。賊敗走五里,逢賊大隊至,復圍縣城,施放弓弩,尋於壕外乎曰:「憨是信陽大後軍邢舍人、尚統制人馬,向北打了一百八十座山寨,壞了鄧州、信陽軍並天目山寨,今決要取本縣,屯泊人馬,就糧贍軍。」圍至夜,只於壕外分佈紮寨。二十五日,賊掠溳河客船,載兵入壕,及用布牌、木牌遮箭,抬奔雲梯五十座向前,水陸攻縣城。被本縣人施弓弩、炮石,並力捍禦。至晚,賊退回寨。二十六日,賊多拽河內船舫,五七隻為一絞,用大竹絞成竹牌,立於船頭,旋添船並作浮橋,於北壁壕內攻縣城。城上弓弩炮齊發,故不能近。復拽船泊岸,只攻東北,亦被禦退,至夜回寨。遹恐賊別生計,遂親領兵三更出劫賊寨,殺賊三百餘人,及收到被擄男女五百餘人入城。二十七日,賊於壕外添炮數座,即分佈船隻向前攻城,至午禦退。二十八日,又以雲梯向前並力攻城,至夜禦退。二十九日,賊又用船六十餘只通作一絞,用板釘鋪船面,船頭並用竹、木、布牌兩頭遮箭,後立長槍五百餘人,撐拽攻西壁,勢兇猛。遹激勵人兵,西門放出戰船十五隻,於壕內及城上,弓弩炮石齊發。至未時,賊大敗,渰溺無數,盡奪所絞船舫。其岸上擺立賊兵,即時回寨。至夜,拔寨遁去。
李橫寇德安,六十五日引去
紹興二年六月十三日,桑仲餘黨知鄧州李橫,號「九哥哥」,領襄陽府、鄧、隨、郢州所管軍馬,及逐州百姓,共約五六千人,內正兵約四千人,前來德安府近城下寨,大小七十座。賊守李橫大寨在城西隔河,早晚舉平安火,諸寨相應。遇夜,諸寨有警,即時舉火。每寨各立望樓,樓上人執白旗,城北、東、西三面各正視城門,門內人出入必先見,出稍多,及舉旗向門,本寨及兩邊連寨人,竟出掩撲。或城內出兵迎敵及劫寨,即時諸寨舉旗指示,悉來應援。城南有望樓四座,佔高阜下瞰,城內街巷,往來動息,皆見之;城上守禦,人人可數;才見城內稍以擺拽,及舉旗諸寨各為備。夜於四外更互相應,把斷出入之路,圍閉府城,內外風水不通。本府雖不住出兵鬥敵,終是兵少難勝。亦嘗於城上招到橫親近打話,諭以禍福。橫只以本府收藏霍明為詞,誣執本府順番,必要打城。
七月初三日五更一點,城外發喊,用弓弩箭射城上人,即將雲梯到城,搬草擁門火之。城上人用弓弩、炮石、磚石射打,不能上城;至辰時,賊退,雲梯六十餘座皆棄下。初四日,橫親領衙兵往隨州,至襄陽府,喚木匠、鐵匠,搬取牛皮、繩索,及於大洪山取氈及索。十餘日回來,再造天橋、洞子、三梢大砲及雲梯等攻城器械。八月初四日,攻具成,至城西南角下寨,裝斫天橋,眾填壕,一夜平。初五日,入遠壕內立大砲七座,攻打城上人。其炮石小者不下十斤,大者四五十斤。用大木造四腳洞子一個,長約二丈,闊丈五,脊高丈二以上;用濕柏木大椓密牌,牛皮漫之;面與兩邊用木椓並厚氈簾。其腳高四尺五寸,厚似痴車腳。其狀如兩間屋。推臨裡壕,用大木椓絞成狗脊洞子,接連兩行,各長五十餘步。並厚木板牌二百餘面,遮護賊人搬運草木、磚石填裡壕。數日,斫就天橋,腳共六隻,高五尺,厚薄一如洞子。腳長六丈以上,闊二丈,高三丈五尺以上,近及四丈,上闊一丈以上。當頭自下至上斜高向前約一丈以上,上中下三層當面並兩邊及頂上,皆用牛皮、厚氈毯、棉被掛搭。其天橋底盤上復繫大竹索兩條,各長二十餘丈,每條百人牽拽。規暗料賊必是欲以炮打城門並城上人,使住立不得,然後進洞子向前填平壕,便推天橋就城,因以上城。規即時令人於城上照賊填壕處,相對用大木置起戰棚一座,上下兩層,其上橫鋪大木三重,及於城裡腳下深栽高木棚一所,以防賊人萬一上城後,若便下城,則必陷在城中。又於城上兩邊匝女頭墻,密用大木埋起高排叉柱,遮隔炮石。又於戰棚南北,各東西橫埋排叉柱兩重,柱外各分佈長槍手並斬馬刀。又於柱外各東西更置戰棚一座,棚上各備磚石、弓箭,以備賊人萬一上城,分頭兩向沿城殺入。及防戰棚上下人有不盡死禦敵者,至於必死之地,使之無不用命。又於城裡相對賊定炮並填壕處,亦立大炮七座,內三座亦可施放炮石重三五十斤至五六十斤者。又於炮架前並兩邊高埋大木,炮架中心、拽炮人上橫排木椓作炮棚遮隔賊炮。每炮一座用炮手三人,更互使用,城上照料城內放出炮石遠近偏正一人。城上戰棚下用大木兩條,各長二丈四五,橫用括木兩條,各長六尺,當用橫木一條,長一丈,造就扥竿一所。又以竿竹柴草,造下「火牛」三百餘個。又以大枋木三條,合就長板一片,約長一丈五尺有餘。又以火炮藥造下長竹竿火槍二十餘條,撞槍、鉤鎌各數條,皆用兩人共持一條,準備天橋近城,於戰棚上下使用。又於兵眾中選用有膽勇人,分為十四甲,逐日輪當戰棚上下,併排叉柱外及羊馬城外,及準備諸處緊急應援。以安陸縣尉李居正統領。又以副將馬立統領一項人馬,專點檢四壁守禦,及攻城緊處策應。幸而其賊所置攻城器具前來,一一皆如所料。賊所立炮七座,不住施放一十四晝夜,雖打壞城上門樓並城門護板,及打折排叉柱並戰棚上橫鋪木植,但逐旋打壞,逐旋添補立起,並不曾正打著城上城內一人。
惟是城裡放炮出外,遠近偏正,有城上照炮人招呼,令逐旋挪移,轉動炮架,及添減拽炮人數,或炮石大小施放。所以城外賊人稍有攢聚,炮力可及處,即時打散。其賊炮手並拽炮人,多被打殺。所有賊人狗脊洞子,只於當日盡皆打倒,並人亦打殺,更不能使用。惟有大洞子臨壕,約中城內大炮二三百下,方始打動,上蓋少有損壞,其當面椓簾、氈簾一齊打碎,炮入洞子內,打殺人多。卻推向前再修,別無牛皮作簾,並簾裡硬排立木,又向前來。再打損壞,方推拽向後不用。只擁驅擄到老少婦女,搬運草木、磚石填壕,並不顧城上箭炮打殺。若是打殺近上首領並親近正賊,及馱背或舁去窖埋;若是打殺驅擄人並已下人,即時剮肉食用。其壕相近填滿,方再以土傅城。城上人並射火箭在所填草木上,偶值風順,其賊眾向前打撲不及,被火燒著,兩三晝夜尚未燒盡。其賊又只用磚石並土,相兼再填。又兩三日,相近填滿。其老少婦女死損外,見存無幾,兼近城腳,難向前來。遂選壯健人與正賊牙兵相兼,以布袋盛土走奔向前來,並皮袋撇下,急走回去。其搬運填壕,並定炮、拽炮,及城下往來之賊,中箭並炮,前後死損甚多。其賊漸窘,少闕糧食,襄、鄧、隨、郢四郡界內人田種,萬無一二,順去亦難得食,打劫已遍,並無可劫。除正賊近上甲頭人有些裝著,餘人並襤褸,為指望打城後為飽暖之計。所以其賊攻城,亦不惜他人命,用意堅確,不肯輕退。
八月十五日,宣撫使司送到襄、鄧、隨、郢州鎮撫使司書寫機宜文字譚憲公文稱:朝廷已差李橫充襄、鄧、隨、郢州鎮撫使。又將譚憲文字付李橫照驗。橫言:「便是朝廷差我做鎮撫使,教我去那裡吃著甚底?我也不能做得他鎮撫使,我待打城破後相度。」十八日,賊眾遂填平裡壕。十九日,四面分佈打城。賊安排下雲梯,伺候同時下手。及四處高阜處,及要路上,各布馬軍,準備稍截城破走出之人。至午時,推天橋湊城西南角,正是所填壕上。於天橋兩邊抬雲梯三十餘座,後布長槍手,約一千餘人,發喊並鉦鼓齊發,及弓弩箭、炮石一齊施放,射打城上守禦人。其天橋已是近城,規即於城上戰棚腳下,推長板出城頭數尺,於板上並手推滾下大石,於城外腳下打推天橋賊眾,及推出扥竿。扥住天橋,爭一丈有餘不能到城。其戰棚上下方欲施用火槍、撞槍、鉤鎌之次,其天橋腳下人倒推,並牽拽竹索人倒拽天橋急回,約五十餘步方住。得一時辰以上,卻向前來,於天橋先行路梢近南行,意欲閃避扥竿。無可行得。近南地步丈尺稍多,所填壕不慎實處,致陷住天橋東南前腳,前來不得,卻向後拽。又因人眾用力太多,拽斷竹索,進退不得。至羊馬城內兵出,與天橋下賊人用命鬥敵,並城上磚石、弓弩箭叢,城裡炮石並下,移時方始殺退賊兵。尋於城上推下「火牛」柴草,被羊馬城內人並出,搬柴草積在天橋腳下焚之。其天橋上並中隔內賊兵,方始慌忙走下,一齊退卻。並繞成四外賊兵,各被城上守禦人施放弓弩、磚炮射打退走,棄下雲梯,及向外高阜處並要路上分佈人馬,一齊回寨。齊賊大敗,當夜遁去。
(又一本,简体)
守城录 宋 陈规、汤璹
●卷一·靖康朝野佥言后序(陈规)
靖康丙午,规以通直郎知德安府安陆县事。丁未春正月,群盗王在等犯德安府。时郡将阙,规摄府事。贼来攻城,规在城上与贼语,问何因到此,贼言:“京城已为金破。”规独念:都城之大,壕堑深阔,城壁高厚,实龙渊虎垒,况禁旅卫士百万,虽金人乘我厄运,一时强盛,亦何能破?殆不足信。二月四日,贼遁,遣人诣都城奏功还,乃知京城果为敌陷,徒深痛切,但不知城破之所以然尔!又恨当时不得身在围城中,陪守御之士,以效绵薄。绍兴己酉春三月,朝廷既复河南,规自祠宫被命知顺昌府,夏五月到官。行及期年,暇日会同僚,语及靖康之难。汝阴令云:“尝收东斋杂录一编,中有《靖康朝野佥言》,具载金人攻城始末。”规得之熟读,痛心疾首,不觉涕零。嗟乎!治乱强弱,虽曰在天有数,未有不因人事得失之所致也。扬雄所谓“天非人不因,人非天不成”。靖康京城之难,若非人事之失,则天亦不得而为灾。规不揆至愚,窃观金人攻陷京城,朝廷大臣与将吏官帅应敌捍御之失,虽既往不咎,然前车之覆,后车之戒,事有补于将来,不可不备论也。朝廷欲再援太原,大臣以为中国势弱,敌势方强,用兵无益,宜割三镇以赂之。殊不知势之强弱在人为,我之计胜彼则强,不胜彼则弱。若不用兵,何术以壮中国之势,遏敌人之强?用之则,有强有弱,不用则终止于弱而已。强者复弱,弱者复强,强弱之势,自古无定,惟在用兵之人何如耳。
河东宣抚使统兵十七万以援太原,又招河东义勇、禁兵五万,共兵二十二万,皆败绩,致太原陷于敌。非兵不多,盖用兵之失也。其所以失者,兵二十二万直行而前,先锋遇敌者有几?一不胜而却,与其后大兵皆却,宜乎不能援也!有识者观之,不待已败,而后知其不能援也。殊不知攻城者,分攻城兵、备战兵、运粮兵、扼援兵,若兵不多,则攻必不久而速退,又不待其援也。假使当时往援者将良得计,虽无兵二十二万,只十万亦可以必援。又无十万,只五万亦可以优为之援也。又不五万,至其下亦有可援之理。且以五万为率,若止分为五十将,留十将护卫大将,兼备策应内外,三两将诣扼援兵前,广张兵势,牵制扼援之兵。以二十将分地深入敌境,绵亘可布三五十里,不知敌人用兵多少,便能尽害。以二十将周围行偏僻小路,寻求乡导,多遣远探,向前设伏,伺望敌人打粮出兵,多则退之,少即擒之。但绝其粮道,不必深入,直抵城下,其贼自退。又且兵既分遣,则人力并用。假令数将失利,其大兵必不至于一齐败衄,溃散为盗。京城之难,其源在于援太原之失利也!
尼玛哈攻太原之寿阳,寿阳城小而百姓死守。凡三攻,残敌之众万人,而竟不拔。此必守城人中有善为守御之策者。《佥言》以为城小而百姓死守者,非也。攻城者有生有死,善守者有生无死。寿阳之人,可谓善守,而不得谓之死守。又或云城小而坚者,亦非也。若城太小,矢石交通,善守者亦难以设险施策。规以为城愈大而守愈易,分段数作限隔则易守。若已先策定险备,设使贼欲登城,纵令登城,已登即死;贼欲入城,引之入城,已入即死。今夫百里之城,内有数步之地,贼人登之,守城之人便自甘心伏其城拔。乞命于贼者,非攻之善,乃守之不善也!
九月,安炮于封丘门外。大炮数百座,皆在门外,贼至不收,遂为金人所得,咸谓金人得攻城之具。规以为破亦不在此。有善守者,假使更资炮数百座,亦必无害,在于御炮之术善不善也。统制官辛康宗以贼去城远,止兵不得发箭。止之甚善。百姓鼓众击杀,此亦见其自乱,素治之术失也!
敌先采湿木编洞屋,以生牛皮盖其上戴之,令人运土木填壕,欲进攻城。守城人若得计,则城内先施大炮碎之。亦可用单梢炮,取远至二百五十步外者,制其首领用众之人。盖益州郡旧有朝廷所降守御册定格:单梢炮上等远至二百七十步,中等二百六十步,下等二百五十步。不知京城当时仓卒之际,此格用与不用?若人稍不究心,则下等二百五十步亦莫能及;若能究心,则二百七十步过之甚易。又以小炮御近众,其小炮每十人已上,不过十五人施放一座,亦可以致数十步。勿谓小炮不能害物,中人四肢,则四肢必折;中腰以上,则人必死。中马亦然。又况大炮每放一炮,小炮可放数炮。不必用石,以重三四斤泥圆为之。泥圆之利亦博,不独放时易得无穷,放去中人,人必死伤;不中,则泥圆为炮击破,不致反资敌用。若要摧毁攻械,则须用大炮及石。金人攻城用大炮,盖欲摧坏城楼。守城者欲摧毁敌人攻械,大炮与小炮齐用。纵敌在城外伐大木为对楼、云梯、火车等攻城,可以破尽。金人广列垒石炮座,寻碑石、磨盘石、羊虎为炮,欲攻之。所列炮座百余,飞石如雨,击守城之卒,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此非攻城之能,盖守御官一时失计耳。苟守御官得计,止令卒近女头墙坐立,城外炮来,高则于女头墙上过,低则打中女头墙,击破在外,无缘中人一卒,亦不至于死伤日不下一二十人者。惟女头墙稍加高厚,则愈加安堵。又须先用稍大木,造高一丈、长一丈、阔一丈上下、外直里斜、外密里稀洞子。外密处,以大麻绳横编,如荆竹笆相似,以备炮石众多,攻坏女头墙,即于两边连珠进洞子向前,以代女头。若此,则炮石纵大数多,未易损坏。间有损者,即逐旋抽换。假令只如此御捍,则炮石亦何能害人?已可必其无虞也。
敌以云梯、对楼攻东水门,其间御捍,有设重楼获胜者。固甚善也。又恐人在重楼之上,愈招矢石。又攻东门守御官守具亦备,对楼、云梯至,每以木冲倒,仆死者无数。此亦奇策。然持冲木人与对楼上人相对,不免互伤,亦非全胜。金人填壕桥成,运对楼过壕攻城,城下列炮座二百余所,七梢炮、撒星炮、座石炮并发,又以强弩千余助之,城上矢石如雨,使守御卒不能存立,然后推对楼使登城。每对楼上载兵八十人,一对楼得城,则引众兵上。此金人攻城之方也。其炮大数多,矢石齐发,只前说女头墙次备以洞子,皆可隔尽矣。对楼登城,每一对楼果能载兵八十人,楼广不过二丈,当面立得几人?与守城人接战者,不过十数人而已。假令八十人尽用力,施设五对楼,止四百人。此外必无伏兵,亦无奇兵。楼高须及五丈,乘高而来,其迹亦自甚危。自履危地,来与城上立平地人接战,胜负人人可以自决。若守城者于此不胜,则交战于平田广野之地,不知其败若何?况对楼填平壕上,惟可以直进直退,必不能于城下横行。守人备御,不过止备对楼所占之地。假使有十对楼,所占地步数亦不多,不独接战可以必胜,纵兵上城,获全胜者,术亦多矣。不思则弗得也!
敌用云梯,止要登城。每座云梯,须十余人可以负荷到城,城上御之,亦难向前来。纵不御之,使敌倚城登梯上至城头,少不死者,何以致之?于女头墙里鹊台上,靠墙立排叉木,每空阔三四寸一根,通度枪刀向上,高出女头墙五六尺。敌至女头墙上,必为排叉木隔住,背后乘空,守御人于木空中施枪刀刺击,岂有刺击不下者?下而不死者鲜矣。
闰十一月二十四日再攻,推对楼五座,盛矢石来城上,以竿冲倒三座,城上士卒争持草以焚之。对楼木多而草盛火炽,火乘南风,遂引烧城上楼子三座。对楼既倒在城外,必不能却回,亦不能再起,自是堵住敌人攻械来路,可以置而不问。焚者失也!纵不引烧城楼,止烧了敌人对楼,亦是城上人自持草火,与敌烧开再进攻械来路。此事大失!所有再造城楼骨格,欲于旧处安立者,以理度之,自是敌必不容,矢石必倍。守御官若能用前说,造洞子于阙楼子处,两头连珠并进,不终日决可蔽合,权代女头墙,以隔矢石。矢石虽愈倍于前,亦必无害。次于烧了城楼处两头,横直深埋排叉木,以防敌急登。城上分甲兵两向攻打。城里从下斜筑向上至城面,外垠向下陡峻;次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壕,离壕三五丈筑月城围之。使敌乘对楼到城,如不下对楼上城,却回则已;若上城,必自立不得,倒入壕内,无不死者。如此一挫,必罢攻退兵。乃守御之人失之,以致城陷,岂不痛哉!凡攻守之械,害物最重,其势可畏者,莫甚于炮,然亦视人之能用与不能用耳。若攻城人能用,而守城人不能御之,则攻城人可以施其能;若守城人能用,则攻城人虽能者,亦难施设。窃闻金人用炮攻城,守御人于城上亦尝用炮。城面地步不广,必然难安大炮,亦难容数多。虽有炮台,炮台地步亦不甚广。又炮才欲施放,敌人在外先见,必须以众炮来击。又城上炮亦在高处,自然招城外敌人用炮,可以直指而击之。以此观当时守御之人,其不能用炮也明矣。假令当时于城里脚下立炮,仍于每座炮前埋立小木为衣,敌人在外,不见立炮所在,虽有能用炮者,何由施设?或谓炮在城里,炮手不能见得城外事,无由取的。每一座炮,别用一人于城上,专管城里一座,外照物所在,里照炮梢,与外物相对,即令施放;少偏,则令炮手略少那脚;太偏,则就令拽炮人抬转炮座;放过,则令减人或用炮稍大者;不及,则令添人或用炮稍小者。照料得一炮打中后,炮少有不中。又城里立炮,可置数多。守御人用炮若止能如此,则攻城人用炮何能为也!
筑城之制,城面上必作女头墙。女头中间立狗脚木一条,每两女头中挂搭篦篱。惟可以遮隔弓箭,于炮石则难以遮隔。若改作平头墙,不用篦篱,只于近下留“品”字方空眼,与女头相似,亦甚济用。
或问何以备御城外脚下?自有马面墙,两边皆见城外脚下,于墙头之上,下害敌之物。当敌人初到城下,观其攻械,势恐难遏,宜便于城里脚下取土为深阔里壕,去壕数丈,再筑里城一重。对旧城门,更不作门,却于新筑城下缘里壕入三二里地新城上开门,使人入得大城,直行不得,须于里壕垠上新城脚下缭绕行三二里,方始入门。若此,则假使敌善填壕,止不过填得里壕。若由门入城,须行新城脚下里壕垠上。新城上人直下临敌,何物不可施用?正是敌人死地,必不敢入。由正门入城尚且不敢,则岂肯用命打城?但只如此为备,则敌兵虽多,攻械百种,诚可谈笑以待之矣。又况京师旧城,亦自可守,若逐急措置,便可使势如金汤,有不可犯之理。兼京城之内,军兵百姓,金银粟帛,计以亿兆之数亦莫能尽。若令竭力修作,不独添筑一城一壕,可不日而成;假令添筑城壕数重,亦不劳而办。重城重壕既备,然后招敌人入城议事,彼若见之,必不攻而自退。俗谚云:“求人不如求己。”古人云:“上策莫如自治”,又“事贵制人,不贵制于人”。皆此之谓也。
京城周围地约一百二十里,闻当时敌在城外,诸门多闭,有以土实者,止开三两门通人出入。如此乃是自闭生路,而为敌开其生路也。为守之计,不独大启诸门,仍于两门之间,更开三两门,使周围有门数十座,齐门于城内运土出入,填壕作路,使战兵出入,无至自碍。城上觇望敌人空隙,稍得便处,即遣兵击杀。或夜出兵,使敌在外所备处多,昼夜备战,无有休息,彼自不能久攻。兼既城内创开城门,自运土填壕,欲为出兵计,则其在外填壕欲入之计,不攻自破。然所以敢自创开城门出填壕者,非谓敌兵可欺,盖恃其自于城内设险已备,引敌入城,而敌必死耳。晋王浚遣都护王昌及鲜卑段疾陆眷、末柸等部五万之众,以讨石勒。诸将皆劝勒固守以疲寇,独张宾、孔苌以为可速凿北垒,为突门二十余道。勒即以苌为攻战都督,造突门于北城。鲜卑入屯北垒,勒候其阵未定,躬帅将士鼓噪于城上,会孔苌突诸门伏兵俱出击之,生擒末柸,疾陆眷等众皆奔散。苌乘胜追击,枕尸三十余里,获铠马五千匹。此乃守中有攻,可谓善守城者也。后之守城者,何惮而不法欤?
州郡城池之制,人皆以为尽善。城上有敌楼,而敌人用大炮摧击;城高数丈,而敌人用天桥、鹅车、对楼、幔道、云梯等攻具登城。据其城池之制作,可以自谓坚固,前古所未有。奈何敌人攻械之备,亦前古所未有。故事贵乎仍旧,而人惮于改作,皆不可必者。古人所谓“利不百者不变法,功不十者不易器”。以今城池之制观之,虽利不至于百,功不至于十,然自古圣人之法,未尝有一定之制,可则因,否则革也。为今之计,如敌楼者,不可仍旧制也。宜于马面上筑高厚墙,下留“品”字样方径及尺空眼,以备觇望及设施枪路。墙里近下,以细木盖一两架瓦棚,可令守御人避寒暑风雨。屋在墙里,比墙低下,则炮在外虽大而数多,施设千万,悉莫能及人。
壕上作桥,桥中作吊桥,暂时隔敌则可,若出兵则不能无碍。宜为实桥,则兵出入俱利。
城门宜迂回曲折,移向里百余步置。不独敌人矢石不入,其旧作门楼处,行入一步向里,便是敌人落于阱。何谓落阱?盖百步内两壁城上,下临敌人,应敌之具皆可设施。又于旧门前横筑护门墙,高丈余,两头遮过门三二丈。城门启闭,人马出入,壕外人皆不见,孰敢窥伺?
城外脚下去城二丈临壕垠上,宜筑高厚羊马墙,高及一丈,厚及六尺。墙脚下亦筑鹊台,高二三尺,阔四尺。鹊台上立羊马墙,上亦留“品”字空眼,以备觇望及通枪路。亦如大城上女头墙,墙里鹊台上栽埋排叉木,以备敌填平壕堑。及攻破羊马墙至城脚下,则敌于羊马墙内两边受敌,头上大城向下所施矢石,即是敌当一面,而守城人三面御之。羊马墙内兵,赖羊马墙遮隔壕外矢石。是羊马墙与大城,系是上下两城,相乘济用,使敌人虽破羊马墙而无敢入者。故羊马墙比大城虽甚低薄,其捍御坚守之效,不在大城之下也。又羊马墙内所置之兵,正依城下寨以当伏兵,不知敌人以何术可解?若此,则既有羊马墙,而鹿角木可以不用。仍于大城上多设暗门,以备遣兵于羊马墙内出入。又羊马墙脚去大城脚止于二丈,不令太远者,虑大城上抛掷砖石,难过墙外,反害墙内人;又不令太近者,虑其太窄,难以回转长枪。又于大城里城脚下作深阔里壕,里壕上向里度地五七丈,可作来往路外,筑里城,排叉木,但多备下敌攻城应敌处。用此以设备,虽使敌人善攻,不足畏也!墨翟,宋大夫,善守御。公输般为云梯之械,将攻宋。墨子见之,乃解带为城,以褋为械,九设攻城之机,墨子九拒之。公输般攻械尽,墨子守有馀。公输屈,曰:“吾知所以拒我者!”以此见攻械者,宜乎古人以为策之下也。夫守城者,每见敌人设一攻械,而无数策以拒之者,未之思也!规尝闻《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又以为“兵者,诡也”,用无中形,诡诈为道,“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然而有传之于家,而达之于远,有利而无害,有得而无失者,不可不先传也。嗟乎!靖康丙午,金人以儿戏之具攻城,守御者一时失计,遂致城拔。迄及一纪有余,而金人犹不思当时幸胜,尚以骄气相陵。规于未知金人攻城设炮之前,每见人云:“金人攻城,大炮对楼,势岂可当?”贵显言之,则怏然而不敢辩;众人言之,则亦不敢痛折。今既知其详,则岂可不尽曲折,剖其所见而言之?然用兵之道,以正合,以奇胜,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千变万化,人何能穷之?今止据金人攻城施设,略举捍御之策。至于尽精微,致敌杀敌之方,虽不惮于文繁,而有所谓真不可示人者,未之传也。又况虽欲传之,有不可得而传者矣。惟在乎守城之人,于敌未至之前,精加思索应变之术,预为之备耳。区区管见,辄序于《佥言》之后。
绍兴十年五月日陈规序。
●卷二·守城机要(陈规)
──城门旧制,门外筑瓮城,瓮城上皆敌楼,费用极多。以御寻常盗贼,则可以遮隔箭凿;若遇敌人大炮,则不可用。须是除去瓮城,止于城门前离城五丈以来,横筑护门墙,使外不得见城门启闭,不敢轻视,万一敌人奔冲,则城上以炮石向下临之。更于城门里两边各离城二丈,筑墙丈五六十步,使外人乍入,不知城门所在,不可窥测;纵使奔突入城,亦是自投陷阱。故城门不可依旧制也。
──护门墙,只于城门十步内横筑高厚墙一堵。亦设鹊台,高二丈。墙在鹊台上,高一丈三尺,脚厚八尺,上收三尺,两头遮过门三二丈,所以遮隔冲突。门之启闭,外不得知;纵使突入墙内,城上炮石雨下,两边羊马墙内可以夹击。
──城门贵多不贵少,贵开不贵闭。城门既多且开,稍得便利去处,即出兵击之。夜则斫其营寨,使之昼夜不得安息,自然不敢近城立寨。又须为牵制之计,常使彼劳我逸。又于大城多设暗门,羊马城多开门窦,填壕作路,以为突门。大抵守城常为战备,有便利则急击之。
──城门旧制皆有门楼,别无机械,不可御敌。须是两层,上层施劲弓弩,可以射远;下层施刀枪。又为暗板,有急则揭去,注巨木石以碎攻门者。门为三重,却后一门,如常制,比旧加厚;次外一重门,以径四五尺坚石,圆木凿眼贯串以代板,不必用铁叶钉裹;又外一重,以木为栅,施于护门墙之两边。比之一楼一门,大段济事。
──城门外壕上,旧制多设钓桥,本以防备奔冲,遇有寇至,拽起钓桥,攻者不可越壕而来。殊不知正碍城内出兵。若放下钓桥,然后出兵,则城外必须先见,得以为备;若兵已出复拽起桥板,则缓急难于退却,苟为敌所逼逐,往往溺于壕中。此钓桥有害无益明矣。止可先于门前施机械,使敌必不能入。拆去钓桥,只用实桥,城内军马进退皆便;外人皆惧城内出兵,昼夜不敢自安。
──干戈板,旧制用铁叶钉裹,置于城门之前,城上用辘轳车放,亦是防遏冲突。其碍城内出兵,则与钓桥无异。既于城门里外安置机械,自可不用干戈板,以为出兵快便之利。
──城身,旧制多是四方,攻城者往往先务攻角,以其易为力也。城角上皆有敌楼、战棚,盖是先为堤备。苟不改更,攻城者终是得利。且以城之东南角言之,若直是东南角攻,则无足畏。炮石力小,则为敌楼、战棚所隔;炮石力大,则必过入城里。若攻城人于城东立炮,则城上东西数十步,人必不能立;又于城南添一炮,则城上南北数十步,人亦不能立,便可进上城之具。此城角不可依旧制也。须是将城角少缩向里。若攻东城,即便近北立炮;若攻南城,则须近西立炮,城上皆可用炮倒击其后。若正东南角立炮,则城上无敌楼、战棚,不可下手。将城角缩向里为利,甚不可忽也!
──女头墙,旧制于城外边约地六尺一个,高者不过五尺,作“山”字样。两女头间留女口一个。女头上立狗脚木一条,挂搭皮、竹篦篱牌一片,遮隔矢石,若御大炮,全不济事。又女头低小,城外箭凿可中守御人头面。须是于城上先筑鹊台,高二丈,阔五尺。鹊台上再筑墙,高六尺,厚二尺。自鹊台向上一尺五寸,留方眼一个,眼阔一尺,高八寸。相离三尺,又置一个。两眼之间,向上一尺,又置一个,状如“品”字。向上作平头墙。敌上登城,只于方眼中施枪刀,自可刺下。方眼向下,自有平头墙,即是常用篦篱牌挂搭,不必临时施设也。更于鹊台上靠墙,每相去四寸,立排叉木一条,高出女墙五尺,横用细木夹勒两道或三道。攻城者或能过“品”字眼,亦不能到平头墙上。更兼墙上又有排叉木限隔,若要越过排叉木,必须用手攀援,则刀斧斫之,枪刃刺之,无不颠仆。守者用力甚少,攻者必不得志也。
──马面,旧制六十步立一座,跳出城外不减二丈,阔狭随地利不定,两边直觑城脚。其上皆有楼子,所用木植甚多,若要毕备,须用毡皮挂搭,然不能遮隔大炮,一为所击,无不倒者。楼子既倒,守御人便不得安。或谓须预备楼子,随即架立。是未尝经历攻守者之言也。楼子既倒,敌必以炮石弓弩并力临城,则损害人命至多,亦不可架立。今但只于马面上筑高厚墙,中留“品”字空眼,以备觇望,又可通过枪刀;靠城身两边开两小门,下看城外,可施御捍之具。墙里造瓦厦屋,与守御人避风雨,遇有攻击,便拆去瓦厦屋。靠墙立高大排叉木,用粗绳横编,若造笆相似。任其攻击,必不能为害。
──城不必太高,太高则积雨摧塌,修筑费力。城面不可太阔,太阔则炮石落在城上,缓急击中守御人。城面通鹊台只可一丈五尺或一丈六尺,高可三丈或三丈五尺。沿边大郡城壁,高亦不过五丈,阔不过二丈而已。
──羊马墙,旧制州郡或无之,其有者,亦皆低薄,高不过六尺,厚不过三尺,去城远近,各不相同,全不可用。盖羊马城之名,本防寇贼逼逐人民入城,权暂安泊羊马而已,故皆不以为意,然捍御寇攘,为利甚薄。当于大城之外,城壕之里,去城三丈,筑鹊台,高二尺,阔四尺。台上筑墙,高八尺,脚厚五尺,上收三尺。每一丈留空眼一个,以备觇望。遇有缓急,即出兵在羊马墙里作伏兵,正是披城下寨,仍不妨安泊羊马。不可去城太远,太远则大城上抛砖不能过,太近则不可运转长枪。大凡攻城,须填平壕,方可到羊马墙下。使其攻破羊马墙,亦难为入,入亦不能驻足。攻者止能于所填壕上一路直进,守者可于羊马墙内两下夹击,又大城上砖石如雨下击,则是一面攻城,三面受敌,城内又有一小炮可施。凡攻城器械,皆不可直抵城脚。攻计百出,皆有以备之也。
──羊马墙内,须酌量地步远近,安排叉木,作排叉门;分布安排人兵,易于点检,兼防奸细入城。
──城郭,旧制只是一重,城外有壕,或有低薄羊马城者。使善守者守之,虽遇大敌,攻计百出,亦可退却。或不经历攻守者,忽遇大敌围城,无不畏怯,须是先为堤备。当于外壕里修筑高厚羊马墙,与大城两头相副,即是一壕两城。更于大城里开掘深阔里壕,上又筑月城,即是两壕三城。使攻城者皆是能者,亦无可攻之理。大抵城与壕水,一重难攻于一重。至若里城里壕,则必不可犯。计羊马墙与里城、里壕之费,亦不甚多。若为永久之计,实不可缺。
──修筑里城,只于里壕垠上,增筑高二丈以上,上设护险墙。下临里壕,须阔五丈、深二丈以上。攻城者或能上大城,则有里壕阻隔,便能使过里壕,则里城亦不可上。若此则不特可御外敌,亦可潜消内患。里城、里壕,费用不多,不可不设,庶免临急旋开筑也。
──修城,旧制多于城外脚下,或临壕栽了叉木,名为鹿角,大为无益。若城中人出至鹿角内,壕外人施放弓弩,鹿角不能遮隔。若乘风用火,可以烧毁。不如除去为便也。
──今来修城制度,止是在外州郡城池。若非京都会府,须于城内向里,量度远近,再于外修筑一重,其外安置营寨;向里更筑一重,作官府。若此,岂特坚固而已哉,内外之患,无不革尽。
──攻城用云梯,是欲蚁附登城。今女头上既留“品”字眼,又有排叉木,又有羊马墙,重重限隔,则云梯虽多,无足畏也。
──攻城用洞子,止是遮隔城上箭凿,欲以搬运土木砖石,填垒壕堑,待其填平,方进攻具;或欲逼城挖掘。今既有羊马墙为之限隔,则洞子亦自难用。
──对楼则与城上楼子高下相对。鹅车稍高,向前瞰城头,向下附城脚。天桥与对楼无异,止是于楼上用长板作脚道,或折迭翻在城上。皆是登城之具。今羊马墙既有人守,自可两边横施器刃。敌人别用撞竿,与其他应急机械,自不足畏。大凡攻城用天桥、鹅车、对楼、火车、火箭,皆欲人惊畏,有以备之,则不能害。
──攻城多填幔道,有至三数条者,高与城等,直逼城头。今羊马墙中既有人拒敌,又大城上抛掷砖石,自然难近大城。更照所填幔道,于城内靠城脚急开里壕,垠上更筑月城,两边栽立排叉木。大城上又起木棚,置人于棚上。又于欲来路上,多设签刺。使能登城,亦不能入城;或能入城,亦不能过里壕;纵过里壕,决不能过月城。以幔道攻城者,百无一二。今所备如此,亦何足畏!凡攻城者有一策,则以数策应之。
──攻城用大炮,有重百斤以上者,若用旧制楼橹,无有不被摧毁者。今不用楼子,则大炮已无所施。兼城身与女头皆厚实,城外炮来,力大则自城头上过,但令守御人靠墙坐立,自然不能害人;力小则为墙所隔。更于城里亦用大炮与之相对施放,兼用远炮,可及三百五十步外者,以害用事首领。盖攻城必以驱掳胁从者在前,首领及同恶者在后。城内放炮,在城上人照料偏正远近,自可取的。万一敌炮不攻马面,只攻女头,急于女头墙里栽埋排叉木,亦用大绳实编,如笆相似,向里用斜木柱抢,炮石虽多,亦难击坏。炮既不能害人,天桥、对楼、鹅车、幔道之类,又皆有以备之,则人心安固,城无可破之理。
──攻守利器,皆莫如炮。攻者得用炮之术,则城无不拔;守者得用炮之术,则可以制敌。守城之炮,不可安在城上,只于城里量远近安顿;城外不可得见,可以取的。每炮于城立一人,专照斜直远近,令炮手定放。小偏则移定炮人脚,太偏则移动炮架,太远则减拽炮人,太近则添拽炮人,三两炮间,便可中物。更在炮手出入脚步,以大炮施小炮三及三百步外。若欲摧毁攻具,须用大炮;若欲害用事首领及搬运人,须用远炮。炮不厌多备。若用炮得术,城可必固。其于制造炮架精巧处,又在守城人工匠临时增减。
──用炮摧毁攻具,须用重百斤以上或五七十斤大炮。若欲放远,须用小炮。只黄泥为团,每个干重五斤,轻重一般,则打物有准,圆则可以放远。又泥团到地便碎,不为敌人复放入城,兼亦易办。虽是泥团,若中人头面胸臆,无不死者;中人手足,无不折跌也。
──城被围闭,城内务要安静。若城外有人攻击,城内惊扰,种种不便。须是将城内地步,分定界分,差人巡视。遇有人逼城,号令街巷,不得往来。非籍定系上城守御及策应人,不得辄上城;在城上人,不得辄下城。过当防闲,不特可免惊惶,亦可杜绝不虞。
●卷三·德安守御录上(汤璹)
○王在、党忠寇德安二十日引去
靖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群贼王在、党忠、阎仅、薛广等攻陷随州,守臣陆德先以下俱逃,或尽室遭掳,遂犯德安府。知安陆县事陈规先被差部押县兵赴京,行至信阳,群盗梗路。二十八日,承府牒抽回赴府捍御。二十九日,还至应山县七里河,贼伙阎仅千余人在寮子市置酒张乐,邀截归路。二年正月初一日,规率同部押官知应城县宋理、应山县丞权县事夏翚,各以所部弓手、土军、召募人,合五七百余人,给甲。定安陆县弓手节级马立、黄冕、召募人雷智和、管界巡检寨土军刘允、应城县弓手节级李吉、三川寨土军向吉、应城县弓手节级竹青、三县巡检寨土军杨素,凡八人,径领众入应山县,掩杀群贼。仅等大败,余党溃散,投入王在伙中。王在寨去府百余里。规寻得路,将所部兵到府。时知德安府李公济已往诸处招集人兵,通判周子通先往诸县起发民兵,及士曹张颜悦因贼至惊死,司录、士曹、局务官、安陆县丞簿尉皆缘故搬家遁去。初三日,城中官吏军民推规权领府事。初六日,通判周子通回府,当日规交府事与通判。准府牒,规权通判,仍充统领守御人兵迎敌。规遂措置修筑城壁,召募胆勇,刷差军兵,勾抽保甲,堤防守御。十一日,知府李公济回,更不交割,牒府乞折资监当,即日离任去。十三日,王在人马入府界劫掠。十四日,权兵曹应城主簿田縡出城逃走。十五日,贼游骑数十人至城下,与城上人相射,至晚回寨。十六日,王在领马步五千余人,著颜色衣,各执弓箭、背牌及板门扇来围城,攻诸门。委管界巡检胡善、三州都巡检张惟德出战。二人先走,匿于孝感县九凶山寺。是日,贼与守御人相射,申后贼退,往府东天庆观、泰山庙等处下寨。十七日,贼又攻城,贼首王在及近上首领多在齐安门外。规与权府周子通城上呼贼与语,谕以祸福,贼暂退。是晚,周子通惊中风疾,十八日,牒府在假。本府止有规及安陆县尉董贻、兵马都监赵令戣、监酒税务赵康辅四员而已,于是官吏军民又推规权领府事。规以城危急,不敢辞,遂纠率官吏军民,多方措置,尽死坚守。是日,贼搬积柴草,欲烧齐安门。守门人于未到十余步,先放火箭之。贼又用松柏长木及大竹云梯五十座,齐力并进。城上人用砖石及连秸棒、长枪、弓弩拒退。良久,遣人缒城,毁斫云梯。二十日,贼列骑成阵逼城,驱人抬鹅车、洞子、楼座,用牛皮并毡包,漫攻齐安门。被城上人及城门上门空处,先以撞竿、托叉抵定,次用搭钩钩去洞子上皮毡,坠大石及砖石摧击,又用弓弩箭射,其贼退去。续次下城,焚烧毁斫尽绝。贼又进云梯,约高二丈,各有梯道,四围用棉被并毡皮包裹,烟火箭凿,不可侵近,约用四五十人抬拥向城。被守城人先以长竹并力撞冲,云梯倾倒,压死贼数人;次砖石弓弩箭射击,贼人走退。是日,贼又进天桥,约高二丈,阔一丈,以木长四丈余,可以并行数人,如城之幔道,用以登城。贼众数十人,抬以向城。被城上人用弓弩、砖石射击,致抬者止于十步外不能前进。又于诸攻具之外,列大炮十余座,四面向城飞石,击守城人。其城上人存身向篦篱以避之,城下人向木栅存身以避之,致其炮并不曾伤守城之人。是日,贼又前以步,后以骑,列阵向城。城内多设炮座,城上人看觑贼近远向著,谕与定炮人,向贼放击,发而多中。其贼远退,只于城东十余处下寨。自是每日遣人至城下相射斗敌,及四散烧劫,略无退意。三十日早,又有党忠人马五六千人,齐到城下,著杂色衣,与王在两伙同来,争先攻击,四面环绕,风水不通。规与机宜阎孝周登城,招王在诸酋至城下,开说大义,薄许犒设,贼意稍解。又招贼大将蒋宣入城,置酒款说祸福,却令出城。二月初三日,王在引兵去。党忠人马仍用洞子、火柜齐攻城门,被城上人用撞竿、砖石、弓弩箭拒退。当日景陵门下打死贼五人,并炮打杀鼓贼一名。是夜三更,贼乘暗,忽由四边抬云梯上城,被城上人用枪及砖石刺打下。又攒火炬烧望云、朝天、齐安等门,又用长钩钩城上人,又用竹木缚荻把作火炬,长二丈列二三百炬,如火山,向城门及烧城上竹城篦篱。并被守城人并力用撞竿、托叉抵拒,及用砖石、弓弩箭射,并放炮石,如此斗敌,自三更至晓,方暂退。初四日早,规见攻击危急,贼不肯远退,遂点第一队、第三队人兵,开朝天门出,乘贼不备,分头掩击,党贼败走,即收兵入门。却开景陵门,令第二、第四队并第一、第三并力出门掩杀,其贼大败,乘势赶逐,除斩获生擒外,逼入涢河死者不知其数,余党遂溃。是日,夺到旗六十三面、鼓四十面、钲五面、枪刀二十三条、牌十五面、甲七连、弓三张、弩二枝、牛五十二头、马九十匹、骡五头、驴十二头。自正月十五日至二月初四日,凡攻围二十日。今考,具措置于后:
──踏逐过往寄居官、进士勇敢者,借补官资,差摄职事。
──选募有心力百姓,分布诸门,上城御敌。乃分认地头,讥察奸细,及催督修城人夫工役。
──差使院典级黄谨等行军期司,专一行遣防城守御修城文字,及各带器甲,随规巡城。
──选差安陆县吏杨玠等,提辖防城军民弓手,日夜巡逻,及催促添修城壁。
──差拨军民弓手,分作四队,及选差弓手节级、长行,每二人共管押一队,内马立、马政管押四百一十五人,李全、许进管押三百一十六人,郭政、田全管押三百六十五人,刘德、李清管押三百五十人,各分布城下,准备出战。
──差拨有心力胆勇保正、队头黄寿等,部领保甲人兵一十六队,计八百余人,准备出战。
──招集到茶客杨政等,自召募人准备出战,并僧雷知和自召募僧行、百姓二十六人杀贼。
──城上极是尖狭,有不及一尺阔者,其上不能容立一人,及无女头,寻于城上里边,用锹钁直削向下三尺,以代女头。下城磴道,添造竹木棚栈,令人坐立可以施放弓箭等器械守御。
──城壁卑矮,遂于城外添立竹栅,间安篦篱,外可以遮隔弓箭,内可以施用兵仗。于土城之上,又立竹城一层。
──城有极卑薄处,遂于城内脚下,离城三尺,别立木栅一重,约高一丈五尺;间空五寸,立木一根。于城稍低薄处,无不周遍,系于土城之内,又立木城一重。于木城之外,每两步立一人,与城上更互上下守御。
──城门薄怯损敝,寻于门外别立小门一重,各以毡皮钉裹,上开门顶空隙,以备坠石及下施兵仗。又于门内两边栽立枋木作鹿顶,约高一丈五尺,长五十步,其中路阔六尺,至尽处用木拒马四五重闭定。每五寸立木一根,两边木外每步立一人,持长枪。
──城上以《千字文》为号,每步一字,每字一人,以五人为一甲,十甲为一队,互相统制,分布城上。又以在城火夫、客户,置籍结甲,上城守御。
──选人兵一百五十人,令保正副六人,甲头二人,管押统领,昼夜准备应援。如东壁有报警急,即提兵东应,西则西应。自攻围二十余日,每有警急,无有不至者。
──于贼退之后,其未远止在城外侧近围绕之中,寅夜偷工开壕筑城。仍命工人计城厚薄而中分之,先并力以筑其表,高及寻丈,度不可以骤登,则又并力以筑其里,适相当,然后增筑以成之。内具畚锸以督役,外荷戈矛以备警。起五邑之夫,万人竭作,不淹时而毕。
──城壁长八百八十二丈,高二丈五尺,上阔一丈六尺,底阔三丈七尺五寸。及于城壁外开筑城壕,绕城壕堑,计长七百八十八丈,上阔三丈,底阔一丈八尺,深一丈五尺。
○张世、李孝义寇德安四日引去
建炎元年九月二十二日,李孝忠余党张世、李孝义贼马五万余众,已破襄阳、荆门军、荆南府、郢、复州,遂寇德安府。先行文字,称欲就招安,一面摆拽兵马,环绕府城。本府以方议招安,未敢御敌。是夜五更一点,忽同时发喊,云梯、火炮、弓弩箭凿攻城,势焰凶猛。本府官吏军民,以死御贼,至二十三日巳时,贼始退。是日,矢石杀死贼兵三百余人,贼拽尸以去,沈之河,及积薪焚之;被伤一千余人,诸门夺下云梯七十余座。二十四日夜,贼兵又乘暗至西、北两门,以城上肃静堤防,不能下手,夜半引去。其时,有御营使司同都统制范琼讨捕李孝忠等,领兵在府北,累遣至城下应援掩击,不至。二十五日,拔寨南去。
○杨进寇德安一十六日引去
建炎二年二月初四日,群贼杨进号“没角牛”,领众至本府城外,四面下寨,遣人赍文字来,称有众一百五十万马三万五千余匹,自京东登、莱、沂、密、潍、淄、徐等州前来,逐州官员,尽皆剿杀。本府视贼寨约有十余万人,马三千余匹。是日,略来胁城,不多时,各退归寨。初五日以后,朝暮绕城,矢石所不及处,摆布人马三五重,更番替换。又于前分布攻城人马,大振金鼓喝喊,马军在后,用刀枪拥逼步人,并力攻城,一齐发弓弩及神臂弓箭凿射城上人,并持云梯四面奔城。被城上守御人弓弩箭凿、炮石、砖石雨下,贼并不曾得利。城中时出兵冲杀,贼遂少退。四五日后,贼复添立攻具,高起望楼,下瞰城中,并造战栅、对楼、洞子,用牛皮包幔;又用夹布作遮箭幕,约高三丈,箭凿皆不能害;又立大炮,攻具日增。夜遣人搬柴草向羊马城并城门放火,亦被守御人救护扑灭,并矢石御退,贼不得利。十七日,增望楼四座,大炮五十余座,洞子一百余个,遮箭布幕三十余座,大战栅一座,对楼一座,及云梯不知其数。其战栅约高二丈,四方各阔一丈六尺有余,先用人里外抬奔向城,被城上人用弓弩箭凿并炮先射打退抬奔人,及打得倾侧,使用不得,弃下退去。其对楼约高四丈,阔一丈五尺有余,作五层。缚木梯斜上,高过于城。其势太重,推拽难行,兼被城上守御人施放矢石射打推拽人,莫能近前。其余遮箭幕尽被炮石打得碎破。其洞子凑成,又被城上坠下柴草积火焚烧,皆不得近前。其炮亦被城内放炮多打杀定炮人。其贼凡所立攻具,一一施用,数日皆不能伤城上人。自初四至十九日,计十六日,逐战斗杀,伤贼数多。贼知城不可攻,二十日方遣人至齐安门下,高声呼城上人:“且不要放箭防御,教来打话!”当时城上人问打甚话,其人言:“恁也不出来共俺厮杀,我也打恁城不破,有招安官来,俺只待要些犒设受招安。”城上人答:“待恁受招安了,与恁犒设。”其人便去。至晚,有一人著紫道服,领二十余人,持东京留守司请召旗一面,向城隔壕与城上人说话,称是东京留守宗元帅使臣成忠郎王申,元帅遣来招安杨防御。高声读示宗元帅咨目并札子,言杨防御今日方肯受招安,待问本府要些犒设,并出券往东京。本府许之。二十一日,送犒设在城外,其杨进领人亲到齐安门下收受,致谢而去。是日,杨进领众起离向信阳军前去。
○孔彦舟三次寇德安皆不克引去
建炎二年十二月二十八日,有北来一项群贼数万人,称是单州团练使、郢州钤辖孔彦舟,在黄州麻城县作过。至三年正月初七日,贼至黄州,皆剃头辫发,作金人装束。是夜,填塞壕堑,用云梯及牛皮洞子,安立炮座,攻围黄州城,及肆掠黄陂县,并侵犯德安府孝感县界。本府虑贼来犯城,遂分布官吏军民,于诸门地方严行堤备。其贼迤逦至孝感县东旧镇,杀人放火,劫掠财物。二十四日,到环河镇,杀伤已受范琼招安下吴锡人马。二十六日,到府东十八里下寨,称是武经大夫、荣州团练使、东平府兵马钤辖、京东西路统制军马孔彦舟。二十七日,领全军数万,至府城下四外,占冈摆布搭立,施设弓箭,射城上守御人。被城上人齐发炮石、弓弩,贼众不敢近,当夜遁去,向随州前去。至闰八月十一日,复自光州回至本府应山县作过,再占据随州。九月初一日,分遣贼骑侵犯本府围城,本府乘时出兵掩杀。初八日,贼遁去,复回占随州。十一月初一日,彦舟又自随州领人马至本府城下,围绕扎寨。初八日,大队并至攻城。被本处守御人施放弓弩箭凿、炮石御敌,至晚退却,止在城外。初九日,拔寨南去,占据复州,又往占据荆南府。
○董平寇德安三万人即日败去
建炎三年三月,群贼董平部领人马至应山县,称勤王兵,沿路劫掠。四月初四日夜,掩劫孝感县,官吏居民逃走有不及者,悉为驱掳,乃烧尽一县官私屋宇。是日,在本县东旧镇扎寨,分遣贼徒剽掠。本府差拨人兵六头项前去掩杀,董平起离取唐州去。九月十二日,有宣抚处置使司差知信阳军武经郎孙璘到本府,差兵护行至信阳交割。至十二月二十日,董平破信阳,璘仅以身脱,其家并官属皆没于贼。平差人占据信阳,自往唐州大义山扎寨,令随、唐、信阳三郡人户送纳粮草,并收逐处税钱。四年三月十六日,平领三万余众到本府。本府差正将辛选发兵往应山界迎敌,战数合,贼大败走,杀贼千余人,钲、鼓、旗、枪、弓箭、器械、辎重弃之满道。平寻走往西京界,为乡村把隘人所杀。
●卷四·德安守御录下(汤璹)
○赵寿寇德安三日引去
建炎四年五月十二日,群贼赵寿号“不忙”,自黄州领众数万余人,至孝感县界劫掠,遣人至本府,欲就招安。是月,有朝奉郎守尚书兵部员外郎、福建、广南东西、荆湖南北等路抚谕使冯康国到本府,守臣陈规白冯,乞行招安。会赵寿亦遣人以书与冯,愿受招安。规复遣人往寿寨,说以抚谕肯行招安之意。六月初二日,寿领众至城外。是晚,冯亲出城见寿。初三日,寿携数队入城,听抚谕圣训。谢恩招安了当,冯牒寿令权于江州、黄州驻扎,听候朝命。本府亦支给钱粮犒设讫。十二日,寿起发至东四十里环河镇驻扎,忽夜遣人马分头项于本府八门,改换色衣,伪作民兵装束,一拥夺门。赖诸门守御素备,即时以死捍御,旋增弓弩炮石斗敌,至巳时方退。复放箭炮不及处摆布围城,迭来攻打。被城上弓弩炮石不歇,及遣兵披城出战三昼夜,计穷力尽,二十日,贼拔寨南走。
○曹成、李宏寇德安自六月至二月引去
建炎四年六月,有曹成、李宏贼自舒州,历光州、信阳至本府,众数十万,布满诸县,直抵襄、随、郢州界,驻扎三龙河。时早禾始熟,广被芟掠。本府以贼兵众盛,不辍堤备。七月三十日,贼兵至城下,攻打府城。本府一面施放弓弩箭凿炮石,一面发兵出外披城斗敌,贼不能破,巳时方退。八月十四日,众贼又至城下。本府再发人兵出城迎敌,贼复退,于近城桐柏庙下立寨,分遣骑于八门一二里外立小寨,围困本府,不通往还。本府官吏军民,以死捍御,间出兵掩杀,每夜遣兵劫扰小寨,夺粮入城。昼夜相拒六十余日。是时成等人马实多,本府兵极少,其势不敌,遂设计谋,差人赍公文前去问商成等,诱以祸福利害,指其自新之路,成等始退。十月初三日,遣人入城商议,称一行兵众,元非为贼,止为乡中不可居止,遂前来寻有粮吃用,却蒙朝廷收还招安之后,所授官职,止乞元来官资,湔洗招安之民。及赍到成等申状,本府于初五日备录奏闻,成等始于十六日复还三龙河大寨,仍不住于府城四外烧劫。又因本府抄截掩杀之故,十一月二十四日,复领众来攻城。本府出兵迎敌,至午方退。五年二月十九日,成等领众起离三龙河,往汉阳军渡江前去。
○桑仲、夏、邢、尚、孙群贼寇德安三月引去
绍兴元年十二月初四日,有信阳军邢舍人、尚统领等部领二千余人,至本府城下焚掠。本府即时闭门捍御,虽稍退,未肯远去。十七日,又有随州孙彪统领人马三千余人,亦来围城。本府闭门捍御,及遣兵出城战,杀伤百余人方退,亦未肯远去。二贼梗路不通。二十日夜,贼齐至城下,弓弩箭凿、云梯、布牌攻诸门。本府官吏军兵拒敌,二十一日早,始退离城百步外围绕。是夜,信阳军贼马前去攻孝感县,不克,复回本军。随州贼马前去攻复州,陷之。二年二月二十八日,再发人马两路,前来本府近城四外焚劫。本府官吏军民,昼夜上城,不曾解甲,以死捍御,及时出兵掩杀。三月初间,始退向随州去。续据忠训郎权孝感县韩遹状,准镇抚使差权县事,踏逐到离旧县一十里临涢河,地名紫涢,就周围积水为壕,创筑城壁,欲就绪间。十二月二十四日,有信阳军贼马二千余众,自府城来奔本县,先二百人到城北。遹即分布守御,发兵迎敌。贼败走五里,逢贼大队至,复围县城,施放弓弩,寻于壕外呼曰:“憨是信阳大后军邢舍人、尚统制人马,向北打了一百八十座山寨,坏了邓州、信阳军并天目山寨,今决要取本县,屯泊人马,就粮赡军。”围至夜,只于壕外分布扎寨。二十五日,贼掠涢河客船,载兵入壕,及用布牌、木牌遮箭,抬奔云梯五十座向前,水陆攻县城。被本县人施弓弩、炮石并力捍御,至晚,贼退回寨。二十六日,贼多拽河内船舫,五七只为一绞,用大竹绞成竹牌,立于船头,旋添船并作浮桥,于北壁壕内攻县城。城上弓弩炮齐发,故不能近。复拽船泊岸,只攻东北,亦被御退,至夜回寨。遹恐贼别生计,遂亲领兵三更出劫贼寨,杀贼三百余人,及收到被掳男女五百余人入城。二十七日,贼于壕外添炮数座,及分布船只向前攻城,至午御退。二十八日,又以云梯向前并力攻城,至夜御退。二十九日,贼又用船六十余只通作一绞,用板钉铺船面,船头并用竹、木、布牌两头遮箭,后立长枪五百余人,撑拽攻西壁,势凶猛。遹激励人兵,西门放出战船十五只,于壕内及城上弓弩炮石齐发。至未时,贼大败,渰溺无数,尽夺所绞船舫。其岸上摆立贼兵,即时回寨。至夜,拔寨遁去。
○李横寇德安六十五日引去
绍兴二年六月十三日,桑仲余党知邓州李横,号“九哥哥”,领襄阳府、邓、随、郢州所管军马,及逐州百姓,共约五六千人,内正兵约四千人,前来德安府近城下寨,大小七十座。贼首李横大寨在城西隔河,早晚举平安火,诸寨相应。遇夜,诸寨有警,即时举火。每寨各立望楼,楼上人执白旗,城北、东、西三面各正视城门,门内人出入必先见,出稍多,即举旗向门,本寨及两边连寨人,竞出掩扑。或城内出兵迎敌及劫寨,即时诸寨举旗指示,悉来应援。城南有望楼四座,占高阜下瞰,城内街巷,往来动息,皆见之,城上守御,人人可数,才见城内稍以摆拽,即举旗诸寨各为备。夜于四外更互相应,把断出入之路,围闭府城,内外风水不通。本府虽不住出兵斗敌,终是兵少难胜。亦尝于城上招到横亲近打话,谕以祸福。横只以本府收藏霍明为词,诬执本府顺番,必要打城。七月初三日五更一点,城外发喊,用弓弩箭射城上人,及将云梯到城,搬草拥门火之。城上人用弓弩、炮石、砖石射打,不能上城,至辰时,贼退,云梯六十余座皆弃下。初四日,横亲领衙兵往随州,至襄阳府,唤木匠、铁匠,搬取牛皮、绳索,及于大洪山取毡及索。十余日回来,再造天桥、洞子、三梢大炮及云梯等攻城器械。八月初四日,攻具成,至城西南角下寨,装斫天桥,众填壕,一夜平。初五日,入远壕内立大炮七座,攻打城上人。其炮石小者不下十斤,大者四五十斤。用大木造四脚洞子一个,长约二丈,阔丈五,脊高丈二以上;用湿柏木大椓密牌,牛皮漫之;面与两边用木椓并厚毡帘。其脚高四尺五寸,厚似痴车脚。其状如两间屋。推临里壕,用大木椓绞成狗脊洞子,接连两行,各长五十余步。并厚木板牌二百余面,遮护贼人搬运草木、砖石填里壕。数日,斫就天桥,脚共六只,高五尺,厚薄一如洞子。脚长六丈以上,阔二丈,高三丈五尺以上,近及四丈,上阔一丈以上。当头自下至上斜高向前约一丈。以上中下三层。当面并两边及顶上,皆用牛皮、厚毡毯、棉被挂搭。其天桥底盘上复系大竹索两条,各长二十余丈,每条百余人牵拽。规暗料贼必是欲以炮打城门并城上人,使住立不得,然后进洞子向前填平壕,便推天桥就城,因以上城。规即时令人于城上照贼填壕处,相对用大木置起战棚一座,上下两层,其上横铺大木三重。及于城里脚下深栽高木棚一所,以防贼人万一上城后,若便下城,则必陷在城中。又于城上两边匝女头墙,密用大木埋起高排叉柱,遮隔炮石。又于战棚南北,各东西横埋排叉柱两重,柱外各分布长枪手并斩马刀。又于柱外各东西更置战棚一座,棚上各备砖石、弓箭,以备贼人万一上城,分头两向沿城杀入。及防战棚上下人有不尽死御敌者,至于必死之地,使之无不用命。又于城里相对贼定炮并填壕处,亦立大炮七座,内三座亦可施放炮石重三五十斤至五六十斤者。又于炮架前并两边高埋大木,炮架中心、拽炮人上横排木椓作炮棚遮隔贼炮,每炮一座。用炮手三人,更互使用,城上照料城内放出炮石远近偏正一人。城上战棚下用大木两条,各长二丈四五,横用括木两条,各长六尺,当用横木一条,长一丈,造就托竿一所。又以干竹柴草,造下“火牛”三百余个。又以大枋木三条,合就长板一片,约长一丈五尺有余。又以火炮药造下长竹竿火枪二十余条,撞枪、钩镰各数条,皆用两人共持一条,准备天桥近城,于战棚上下使用。又于兵众中选用有胆勇人,分为十四甲,逐日轮当战棚上下,并排叉柱外及羊马城外,及准备诸处紧急应援。以安陆县尉李居正统领。又以副将马立统领一项人兵,专点检四壁守御,及攻城紧处策应。幸而其贼所置攻城器具前来,一一皆如所料。贼所立炮七座,不住施放一十四昼夜,虽打坏城上门楼并城门护板,及打折排叉柱并战棚上横铺木植,但逐旋打坏,逐旋添补立起,并不曾正打著城上城内一人。惟是城里放炮出外,远近偏正,有城上照炮人招呼,令逐旋挪移,转动炮架,及添减拽炮人数,或炮石大小施放。所以城外贼人稍有攒聚,炮力可及处,即时打散。其贼炮手并拽炮人,多被打杀。所有贼人狗脊洞子,只于当日尽皆打倒,并人亦打杀,更不能使用。惟有大洞子临壕,约中城内大炮二三百下,方始打动,上盖少有损坏,其当面椓帘、毡帘一齐打碎,炮入洞子内,打杀人多。却推向前再修,别无牛皮作帘,并帘里硬排立木,又向前来。再打损坏,方推拽向后不用。只拥驱掳到老少妇女,搬运草木、砖石填壕,并不顾城上箭炮打杀。若是打杀近上首领并亲近正贼,即驮背或舁去窖埋;若是打杀驱掳人并已下人,即时剐肉食用。其壕相近填满,方再以土傅城。城上人并射火箭在所填草木上,偶值风顺,其贼众向前打扑不及,被火烧著,两三昼夜尚未烧尽。其贼又只用砖石并土,相兼再填。又两三日,相近填满。其老少妇女死损外,见存无几,兼近城脚,难向前来。遂选壮健人与正贼牙兵相兼,以布袋盛土走奔向前来,并皮袋撇下,急走回去。其搬运填壕,并定炮、拽炮,及城下往来之贼,中箭并炮,前后死损甚多。其贼渐窘,少阙粮食,襄、邓、随、郢四郡界内人田种,万无一二,顺去亦难得食,打劫已遍,并无可劫。除正贼近上甲头人有些装著,余人并蓝缕,惟指望打城后为饱暖之计。所以其贼攻城,亦不惜他人命,用意坚确,不肯轻退。八月十五日,宣抚使司送到襄、邓、随、郢州镇抚使司书写机宜文字谭宪公文称:朝廷已差李横充襄、邓、随、郢州镇抚使。又将谭宪文字付李横照验。横言:“便是朝廷差我做镇抚使,教我去那里吃著甚底?我也不能做得他镇抚使,我待打城破后相度。”十八日,贼众遂填平里壕。十九日,四面分布打城。贼安排下云梯,伺候同时下手。及四外高阜处,及要路上,各布马军,准备梢截城破走出之人。至午时,推天桥凑城西南角,正是所填壕上。于天桥两边抬云梯三十余座,后布长枪手,约一千余人,发喊并钲鼓齐发,及弓弩箭、炮石一齐施放,射打城上守御人。其天桥已是近城,规即于城上战棚脚下,推长板出城头数尺,于板上并手推滚下大石,于城外脚下打推天桥贼众,及推出托竿。托住天桥,争一丈有余不能到城。其战棚上下方欲施用火枪、撞枪、钩镰之次,其天桥脚下人倒推,并牵拽竹索人倒拽天桥急回,约五十余步方住。得一时辰以上,却向前来,于天桥先行路稍近南行,意欲闪避托竿。无可行得。近南地步丈尺稍多,所填壕不甚实处,致陷住天桥东南前脚,前来不得,却向后拽。又因人众用力太多,拽断竹索,进退不得。致羊马城内兵出,与天桥下贼人用命斗敌,并城上砖石、弓弩箭凿,城里炮石并下,移时方始杀退贼兵。寻于城上推下“火牛”柴草,被羊马城内人并出,搬柴草积在天桥脚下焚之。其天桥上并中隔内贼兵,方始慌忙走下,一齐退却。并绕城四外贼兵,各被城上守御人施放弓弩、砖、炮射打退走,弃下云梯,及向外高阜处并要路上分布人马,一齐回寨。其贼大败,当夜遁去。
附录:
守城錄四卷(永樂大典本)
宋右正議大夫陳規在德安禦寇事蹟也規字元則密州安邱人中明法科靖康末金兵南下荆湖諸郡所在盗起規以安陸令攝守事連敗劇寇建炎元年除知德安府擢鎭撫使羣盗先後來攻隨機捍禦皆摧破去尋召赴行在又出知順昌與劉錡同却金兵又移知廬州兼淮西安撫使卒乾道中追封忠利智敏侯立廟德安事蹟具宋史本傳是書凡分三種首爲規所撰靖康朝野僉言後序朝野僉言本夏少曾作備載靖康時金人攻汴始末規在順昌見之痛當日大臣將帥捍禦失策因條列應變之術附於各條下謂之後序徐夢莘嘗採入北盟會編一百三十九巻中然其文與此大同小異疑傳錄者有所刪潤也次曰守城機要亦規所作皆論城郭樓櫓制度及攻城備禦之方宋史本傳載規有攻守方畧傳世疑卽此書次曰建炎德安守禦錄乃瀏陽湯璹所作璹淳熙十四年進士官德安教授尋訪規守城遺事作爲此書紹熙四年除太學錄乃表上之案規本傳載乾道八年詔刻規德安守城錄頒天下爲諸守將法藝文志亦别有劉荀建炎德安守禦錄三巻而無璹書之名疑荀所撰者卽乾道所頒之本璹書上於紹熙時距乾道已二十餘年或又據荀書而重加增定歟三書本各自爲帙不知何人始併爲一編觀書末識語則寜宗以後人所輯矣宋自靖康板蕩■〈宀禹〉内淪胥規獨能支拄經年不可謂非善於備禦然此僅足爲守一城乘一障者應變之圖而不足爲有國有家者固圉之本當時編爲程式原欲令沿邊肄習蘄保殘疆然至元師南下直破臨安復爲東京之續■〈衣上十下〉未聞有一人登陴以抗敵者豈非本根先撥雖有守禦之術亦無所用歟伏讀睿題闡析精微抉汴梁喪敗之由申守在四夷之訓然後知保邦諶命自有常經區區輸攻墨守之技固其末務矣謹錄存是帙以不没規一事之長並恭錄宸翰弁於簡端俾天下萬世知聖人之所見者大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兵家類)
陳規守城録序
古志曰天子守在四夷天子卑守在諸侯諸侯守在四鄰諸侯卑守在四境此道甚易知甚易行而自孔子歿孔子之徒又歿而士大夫率莫之思莫之行嗚呼人非木石我愛彼彼如何不我愛我敬彼彼如何不我敬即可使如一家四海之内皆吾赤子何忍取赤子而殺之然事有本末法關盛衰某有志於武備踰四十年前數年始得陳規守城録其言條理至詳某於是於守備頓省懐慮待制陳公初鏤版於九江今士大夫罕見此書見亦未必以為意待制知某愛此書取諸九江以納東嘉郡庫某即命多為帙將以分遺士夫以廣國家武備又慮觀者不本於四夷之守不得已故書(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慈湖遺書卷一)
書陳宻學守城録
宻學陳公之守城殆天下才非可學而能也然得其書熟玩焉觸類而通之亦豈不可學哉顧嘗以為守城者郡守僚屬之責也今之仕者二三年輒一易偶當暇閒於是書固不屑讀倉卒擾攘則亦不暇讀矣若使邦人皆取是書而讀之父子兄弟庠序里閭平居暇日相與講説則凡在城之内者無非可與守城之人也况又切於其身之利害則考之必精思之必審其為郡守僚屬之助多矣予既與同官寓公士友合謀併力以成安慶版築之役因以是書屬郡文學金淵刋之學官寓公士友凡邦人之欲得是書者悉以遺之合一郡之見守一郡之城當有得陳公之意於是書之外者矣凡為郡而欲得是書以遺其邦人者又將以廣其傳焉則凡有城者皆可守尚何外侮之足患哉嘉定戊寅二月既望長樂黄榦書(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勉齋集卷二十二)
題陳規守城録
攝篆徳安固守城因而失事論東京(陳規于靖康丙午攝徳安府事羣盗王在等攻城規在城上問賊何因到此賊言東京已破規初不信迨賊遁遣人詣都城奏功始知城果陷因歎當時身不在圍城中以效守禦並論官吏将帥應敵捍禦之失更因靖康朝野僉言于所載攻守各條下附以己見并為之序)陳規屢禦應之暇(守城機要備載陳規守徳安事自城郭門墻樓櫓之制以及攻城備禦之方凡四十餘條極為詳備又載羣賊王在等攻徳安未兩月而退張世李孝義四日引去楊進十六日引去孔彦舟三次皆不克而去董平三萬人即日敗去趙壽亦三日引去曺成李宏閱九月始引去桑仲下邢尚孫羣賊閱三月引去李横則六十五日引去前後應敵機宜紀載甚悉其後瀏陽人湯璹編為徳安守禦録表上其書欲沿邉守宰共為紬繹其意固善夫陳規力保危城九遇賊至皆隨機應敵卒賴安全可謂長于守矣但此特施之郡邑用得其人或見功效然因幸遇小寇耳若宋靖康汴京之失則由于平時政事之乖違豈盡係臨事捍禦之疎畧彼時即陳規果在圍城又安能救其敗亡之禍乎)湯璹深知紀以精小縣傍州或可賴通都大邑轉難行四夷守在垂明訓逮迫臨衝禍早成(四庫全書·集部·別集類·御製詩四集巻十五)